那晚，西凉太子离开后很久贺兰絮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临走那一句满是侵略性的话，其中到底有什么含义。

也是从那晚起，西凉太子一连多日都没有再出现在储秀宫过。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贺兰絮已经基本上能猜出这人的性格，他能隔三岔五地往这里来，又三番两次地说出那样荒唐的话。

心中必定是有所打算，毫无预兆地消失，一定是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这几天皇宫里守着储秀宫的侍卫少了很多，贺兰絮偶尔站在高处往外面看，路过的宫女丫鬟，相较从前，每个人都显得那么的行色匆匆。

自从那日收到暗卫传来顾弈和宰相府的消息之后，贺兰絮就与宫外失去了联系。

这天晚上，趁着守卫不那么森严，贺兰絮换了身深色的衣裳就混出了储秀宫。

站在不知名宫殿的屋顶上，贺兰絮发现皇宫里的人都行色匆匆，但是越靠近外围，驻守着的侍卫就越多。

她一路矮身在屋顶上，沿着一道道屋檐往景云宫去。

目前为止，整个宫里就属景云宫最为怪异。

她一路摸索到景云宫后院，却发现那个被关在景云宫后院刷恭桶的消瘦宫女已经不见了。

四处巡视了一番，发现景云宫竟然没什么人。

那个褚梦月向来以身边的丫鬟太监多为荣，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寝宫空旷成这个样子。

想了想，贺兰絮又朝沈如珩的寝殿去了。

刚一在养心殿屋顶落脚，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褚梦月那粘腻的嗓音。

“皇上，西凉看上皇后是她的福气，用她一个人，换鲜卑上万人的命，无论如何也不是个亏本买卖。”

夜里还有点冷，风吹在脸上，像是针扎进肉里一样。

屋子里传来的声音更是像一击重锤，锤在贺兰絮的心里。

把她送去西凉以还西凉出兵鲜卑，原来自真有这回事？

可笑若不是她今天来这一趟，她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褚梦月也有参与。

刚过春节，夜里的寒风呼啸在脸上，贺兰絮表情僵硬。

如此说来，之前西凉太子说的不是假话。

他当真想让自己跟他去西凉。

他的那句‘如果我不是想压他一筹呢？’竟是真心话。

贺兰絮发白的指尖扣住瓦片，继续听下面的人谈话。

“皇上，西凉的皇子殿下已经滞留端朝月余了，早过了归国的日子，总不能就这么拖延着？”

透过掌心大小的洞，贺兰絮看到沈如珩坐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头发披散着，依旧满身病气。

只是与她熟识的沈如珩不同，现在的他满脸冷意，即便她才是在高处的那个人，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臣服于沈如珩身上的帝王之气。

沈如珩手中捧着杯热茶，吹了口气，许久才缓缓回答褚梦月的话：“拖着又如何？”

“皇上！”褚梦月歪头坐在沈如珩的脚边，双手搭在他的腿上，“臣妾知道您在等顾将军，可是再这样等下去，西凉那位皇子一直待在宫里，鲜卑经不起耗，宫外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臣妾是心疼您。”

贺兰絮蹲在屋顶上，完完整整地听完了褚梦月这一番话。

在等顾将军好理解，西凉皇子为什么不能待在宫里？鲜卑经不起耗可以理解，宫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的到底又是什么？

她跪趴在屋顶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下面的两个人身上。

沈如珩依靠在榻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茶盏的把手，在褚梦月说完这番话的一瞬，茶盏从他手上落下。

嘭的一声落在桌上，砸出一声脆响。

贺兰絮心思一震，看来褚梦月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似乎沈如珩并不太想从她口中听到这些。

在贺兰絮的注视下，沈如珩缓缓从薄毯下伸出右手，然后在褚梦月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丢出了一根银针。

从贺兰絮的角度看去，那根银针在某一瞬间刚好反射了桌子上的烛光。

所以她看见了，看的很清楚。

沈如珩会用暗器。

刹那间，前一秒还言辞恳切地劝解着沈如珩的人，此刻已经跪坐在地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褚梦月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膝盖，不停地磕头求饶。

贺兰絮还跪坐在屋顶上，神色已经开始呆滞。

沈如珩不是一直有病吗？

刚才那道暗器丢出来的力度，可不像是常年身染重疾之人所能使出来的。

正思索着，目光尽头的沈如珩已经从榻上起身走到跪趴着的褚梦月的身前。

他伸手掐住褚梦月的下巴，力气大到刚一控制住褚梦月，她就已经呜咽着哭了起来。

“朕容许你出来，不是让你给朕增加麻烦的。”

他揉捏着褚梦月的下巴，隔着好远，贺兰絮都能看到褚梦月满脸痛色，嘴角已经流出鲜血。

“臣……臣妾知错……”褚梦月两条细眉拧在一起，挤出这几个字已经是费尽了力气，说完后就再也张不开口。

沈如珩捏着她下巴的手往上一抬，褚梦月应声倒地。

“朕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

“咳咳……”褚梦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沈如珩的衣摆看了一会，卑贱道：“是。”

跪坐在屋顶看完全程的贺兰絮已经僵硬。

沈如珩对褚梦月竟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这又是为什么？

沈如珩为什么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对褚梦月百依百顺，背后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让她说。

还动辄这样伤她。

她注视着大殿内独自站在烛灯下挑灯芯的沈如珩，感觉这个人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弄懂过。

欲起身时，不知是跪坐太久，还是脚踝露在外面冻僵了，她膝盖一软，还没站起来就又重新跪了下去。

顿时，安静的大殿里，一声轻响传了开来。

沈如珩双眼一眯，立马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

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

贺兰絮心中精灵大作，慌忙起身。

屋子里的人已经往外跑，只需几息就能来到屋顶。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壮硕的身形与贺兰絮撞在一起。

顺着这人的力道，贺兰絮被带着躲进了树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