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贺兰絮日渐麻木,对外面的事情也愈发不关心。
但是这天,刚午睡醒的贺兰絮发现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的沈如珩竟然不在房间里。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连忙冲到外面。
却在宫殿的拐角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
“我顾氏征战沙场,我父兄皆为你浴血战斗,为你开疆拓土,可你将我顾氏心血弃若敝履,任由贺兰氏权倾朝野,左右皇权!”
贺兰絮脚步顿住。
顾氏?
这朝堂上,姓顾的将军只有顾晏行!
这是顾将军……他回来了?
贺兰絮手扶着柱子,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如珩的声音响起:“朕费心找你回来,不是让你跟朕吵架的。”
“皇上!”顾晏行字字珠玑:“银边坑一战,顾氏死伤无数,将领只剩下我一个人,您找我回来,却告诉我不要轻举妄动?”
“不然呢?”沈如珩冷声回道:“朕让你继续假装失忆,是为大局着想。”
“你应该趁着这次机会一决后患!”
沈如珩没有再回话,但贺兰絮可以感觉到,那边的气氛越发的僵持起来。
她手脚发软,又重新退回内殿。
顾将军回来了。
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灭了宰相府。
贺兰絮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掉的茶,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按照她之前的猜测,顾晏行一回来,鲜卑的战事就不必再全然依靠西凉。
沈如珩也不再处于被动的地位。
但是顾晏行竟然想趁这个机会,一举灭掉宰相府。
储秀宫外四面围着侍卫,没有顾羿在,凭借贺兰絮自己的能力,是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的。
她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沈如珩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
贺兰絮整理好心情,换上明媚的笑容,“皇上。”
沈如珩刚一踏进来,眉眼间的冷冽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贺兰絮一声皇上,他愣了一瞬,很快笑开。
“皇后醒了?”他走上前,揭开身上的披风盖在贺兰絮身上。
贺兰絮趁机握住他的手:“皇上的手这么冷。”
她捧着沈如珩的手送到嘴边吹了吹:“今年春天好像挺冷的。”
沈如珩对她此举颇为受用,回道:“朕也这么觉得,出去一趟,浑身都凉得紧。”
说着他坐在贺兰絮的身边,就要往她身上靠。
贺兰絮顺着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反抗。
沈如珩看起来更加高兴了起来。
“皇后这是做了什么美梦了?还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跟朕说说。”
“没有,臣妾只是想通了。皇上辛劳,臣妾不该处处与你作对。”
她刚一说完,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贺兰絮抬头看向沈如珩,却完美错过他脸上的那一丝冷意。
“皇后能这样想,朕很高兴。”
说完,他似乎有意避开与贺兰絮聊天,牵着她的手走到桌前,开始讨论桌子边上放着的画。
“朕记得皇后以前可从不爱看画,现在竟也对这些感兴趣了?”
“臣妾自然是不喜欢,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她打量着沈如珩的脸色,低声说道:“但是臣妾以为,皇上会喜欢这些,所以臣妾也就学着画了一点。”
沈如珩一手按在贺兰絮的肩上,一手随意地翻阅着这些画作:“原来这些,竟是皇后画的。”
贺兰絮也看向那些画轴,呼吸减缓。
这些画,都是她从前无聊时画的。
画纸上,赫然都是沈如珩的身影。
沈如珩起初只是随手打开画轴想找个话题,在发现每一幅画都是自己后,也沉默了。
他开始仔仔细细地翻看这些画。
其中有一幅,是他独自依一人站在月光下,头顶是皎洁的月亮,身后是宫门。
月光很亮,很柔和,却独独避开了他。
硕大的月亮高悬在天空,却一丝光亮也没有给他。
沈如珩指尖一顿,摩挲着画上的自己,很快翻开了下一幅。
这一幅也是他独自一人,只是这张画里,他坐在案前,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棋子,正在下棋,与自己。
桌子上烛火萤萤,却照不明他的脸。
再下一幅,是他躺在床上,嘴角挂着鲜血,神色痛苦。
床边有好多人,但是都束手无策,没人帮得了他。
沈如珩还在翻看着,越看翻阅的动作越快。
这些画对他而言,就像在照镜子一样,画的都是些他最难以启齿的痛苦。
他不敢相信,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画面,竟然被贺兰絮就这样一幅幅的画了出来。
看完最后一副,沈如珩颤抖着收好画。
“絮絮,这些,送给朕,可以吗?”
他都手颤抖着,连带着嗓音都微微颤动。
贺兰絮抬眸,随意地看了眼那些画,“好。”
将画作一幅一幅地整理好,沈如珩双眼微红:“絮絮,这世上只有你最了解朕。”
他紧紧攥着贺兰絮的手,像是拽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还好,还好朕没有放你走。”
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贺兰絮听:“朕身边,还好有你,朕会让你永远留在朕身边。永远。”
贺兰絮听着他这样近乎自剖心迹的自白,忍了忍,还是问道:“皇上真的希望臣妾永远留在你身边吗?”
“自然。”沈如珩猛然抬头,语气近乎痴狂。
“那皇上,能不能留下我家人的命?”贺兰絮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沈如珩握住的手,轻抚在沈如珩的手背上:“皇上要是想让我开心,就不要动宰相府。”
她说:“那是我的家。”
世界都安静了,眼前的人像是被人点了穴,半天都没动一下。
只有手上越来越紧的感觉在提醒贺兰絮,沈如珩又不高兴了。
他开口:“你又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他眼中闪过疑惑与提防:“你听到了?”
贺兰絮又重复:“能不能不动宰相府?”
手上的感觉加重,甚至被捏到发疼。
沈如珩咬着牙:“絮絮,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