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絮已经懒得再听他说。
擦干眼角的泪水，她道：“皇上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沈如珩穿着粗气：“朕没有关你。”
“把我关在这冷宫里，不见天日，不闻天下事，现在宰相府没了，你的目的不是达到了？还关着我做什么？”
贺兰絮后背抵着墙，端的姿态是与沈如珩对峙着，负隅顽抗。
也许是她内心知道这样决绝的反抗最容易让沈如珩生怒，所以才维持着这个姿势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如她所想，沈如珩的确气得不轻。
不过他流了太多血，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怒。
缓了口气，他道：“你说，你想让朕怎么做，你才能像以前那样站在朕的身边？”
站在他的身边？
贺兰絮在内心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
原来她对于沈如珩，只是一个会坚决站在他身边的角色。
无论他做什么都支持他，无论他面临什么困境都帮助他，不问其他。
贺兰絮鼻腔酸涩异常，原来沈如珩对她从未动情。
他只是太孤独了，需要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皇上，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贺兰絮嘲讽：“若我真对我至亲的死视而不见，你当真放心我这样的人待在你身边，当真不会害怕我哪一日又像刚才那样，一根发簪，戳进你的肉里？”
沈如珩神色微怔，按住伤口的手指颤了颤。
须臾，他把握着带血发簪的那只手伸向贺兰絮：“拿着个。”
他目光如剑：“皇后，你若是当真非杀朕不可，比起死在别人手里，朕情愿被你杀死。”
贺兰絮看着这样决绝的沈如珩，浑身一颤。
她眼皮发抖，视线里，沈如珩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贺兰絮，你想替你父亲报仇，想替你自己报仇，你怨朕，恨朕。”他面无血色：“像刚才那样，拿着个，捅这里。”
沈如珩不慌不忙地牵起贺兰絮冰凉的手，将发簪塞入她手中，然后牵引着这只手移向自己的伤口。
“朕没力气了，你再来一次，朕会死。”他一瞬不转地盯着贺兰絮，语速缓慢。
贺兰絮视线里全是他伤口处的鲜血，感觉全世界都是血红一片。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恨朕吗？”沈如珩低头朝贺兰絮道：“不是想杀朕吗？想刚才那样，来吧。”
他像是带着必死的心态，握着贺兰絮的手用力朝着伤处捅。
贺兰絮大惊，下意识拽回手，狠狠把簪子丢在了地上。
“不杀了？”沈如珩入魔了一般地又重新捡起簪子，再次塞进贺兰絮的手中：“没关系，这个死法不算痛苦。”
“小时候，朕被下过药，被丢进过没人的枯井里，还被刀砍过，被箭射过，甚至被当作食物煮过，后背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皇后应该知道吧？”他说着，突然恍然大悟般地笑了声：“自然是知道的，这丑恶的疤，是朕的笑柄。没有人不知道，上到百官，下到百姓，没有人不知道。”
沈如珩近乎偏执，他握着贺兰絮的手攥紧发簪，再度低声道：“那么多死法，都比你这个痛苦，朕不怕，朕愿意被你杀死。”
他扶着贺兰絮的手，再一次朝自己用力。
贺兰絮几欲崩溃，哭喊了声：“够了！”
“够了？”沈如珩尾音上扬：“朕要的不是够了，朕要的是你像从前那样坚定不移地站在朕身边！像从前那样关心爱护朕，而不是够了，这怎么够？不让你消气，怎么都不够。”
“疯子。”贺兰絮双腿发软：“你这个疯子。”
“朕是疯了。”沈如珩道：“真是疯了才会整日惦记着你，朕是疯了才会希望你永远在朕身边，真是疯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你。朕早就疯了。”
“你要怎么才能消气？”沈如珩见贺兰絮始终不愿握紧发簪，干脆自己拿着，当着贺兰絮的面比画着又要往自己的伤处戳。
刚才那一下已经很严重了，要是再来一下，他说不定真会死在这里。
贺兰絮撑着口气，在他举手就要刺下去的瞬间，伸出自己的手挡住了发簪。
这只发簪她已经打磨了好几日，尖头部分十分锋利，当即就划破了她的手，鲜血直流。
沈如珩愣住，盯了眼前这只替自己挡住发簪的手，许久才再度开口：“你到底有多爱朕，才能到现在都舍不得朕死？”
他像是对贺兰絮说，也像是自言自语：“你那么狠朕，为什么不让朕死呢？你明明可以杀了朕的。”
“贺兰絮，你爱朕。”沈如珩看向手中融合了两人的血的簪子：“你爱朕。”
“不。”贺兰絮立马否认。
只一个字，就叫沈如珩失控，他颤抖着：“你看看你的样子，朕要怎么相信你？”
无论是之前说爱他的时候，还是现在要与他决裂的时候，都是以这样飞蛾扑火的姿态。
他好不容易相信了她是真的爱他，她却说不爱了。
“就连喜欢也没有了？”沈如珩嗓音颤抖着，语气卑微，完全没了久居高位，高人一等的气势。
贺兰絮心脏跳动得极快，她苦笑了一下，努力扬起声线说道：“没有了，皇上，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啊？是你的自私自利，还是你的心口不一，是你利用我除掉反臣，还是瞒着我用我对付我父亲？你哪里值得我喜欢？”
贺兰絮声音低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我喜欢你什么？喜欢你为了所谓的保护我，杀我至亲？喜欢你全然不顾我的想法，随意安排我的死活？”
一番话说到最后，贺兰絮被逗得笑了起来。
沈如珩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他的脸颊颤抖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贺兰絮，像是要盯到她的身体里，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几息过后，他微微弓起身，手按住胸口，有点无法忍受那突如其来的疼痛。
“你不就是一张脸吗？”贺兰絮低笑：“我不要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