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来才觉得自己这问题白痴,不由自嘲道:“这肯定是你自己捆的,你当然知道了!”
薛既安笑着点了点头,从后腰上摘下来一串红薯,“你瞧。”
林越可就更高兴了。
下雨天,他们身上湿着,从里到外都冷,若是烤着火啃着烤红薯,也是美事一桩。
很快,火堆点了起来,林越还好些,身上的衣裳并未湿透,可薛既安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她忙说:“你赶紧拧拧水,烤一烤,小心生病。”
薛既安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越哼笑,“这里又没外人!”
薛既安道了一声“得罪”,这才把湿哒哒的外衣脱下,转身把水拧到外面,这才用木棍挑起来烘烤,里衣就那么湿着穿着。
林越把红薯放好,转身面向外,“得啦,你也别不好意思,赶紧烤一烤。”
紧跟着又补充:“你那小身板也没什么看头,不必担心我偷看!”
薛既安红了一张脸,没吭声,默默把里衣也脱了下来,凑近火堆,烤至半干重新穿上,打了个喷嚏。
林越晃了晃手,“听听,这就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薛既安默默翻动了一下红薯,道:“可以转过来了。”
林越转回身,看到薛既安脸上有些泛红,还以为他是被火烤的,目光下移,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臂膀,不由咂咂嘴品评道:“你如今果真强壮了不少。”
薛既安脸更红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讪讪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烤红薯的香味渐渐传来,林越的注意力被引走,拿手里充当烧火棍的木棍捅了捅,“只怕里头还不熟。”
薛既安脸上热度渐渐消散,心里满是失落,原来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不走心的。
沉默着把自己的外衣从木棍上拿下来,用手撑着烘烤,感觉半干了便重新穿上。
林越烤着火,身上的衣裳已经干了,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空,有些发愁,“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我来了这些日子,总没见过这样的大雨,”薛既安也跟着看过去,问道,“我来之前呢,有过吗?”
“没有,”林越蹙眉,也觉得反常,“最常见的就是小雨,顶多中雨,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从没下过大雨,这一次……都算得上是暴雨了吧?”
硕大的雨点落下来,在地上砸起一个小坑,溅起白花花的水泡。
雨幕重重,视野阻隔,再远一点什么都看不清了。潮湿的寒气不断从外面席卷而来。
又过不多时,红薯烤好了,个头儿不算大,但口感着实不错。干柴有限,干草不耐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两人便把火堆熄了一些,续柴没那么勤了。
吃完红薯,干坐着就有些尴尬,林越干脆找了个话题,“你从外头来,外头是什么情形?”
不等薛既安发问,她主动说道:“这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你是个例外,现如今咱们不是还出不去?
“所以外头的情形,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薛既安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罢闭紧了嘴巴。
但他越是如此,林越好奇心越重,“你不说怎么不知道我不想知道呢?”
犹豫了片刻,薛既安才道:“外面……时逢乱世。”
名义上整个天下还是处于越国的统治之下,但事实上各地诸侯割据称雄。除了都城长平及其京畿属地,朝廷基本上对各诸侯都没有任何影响力。
因烽烟不断,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卖儿鬻女只为一口饱饭的人间惨剧时有发生。
某地甚至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易子而食,”薛既安闭了闭眼,“于你或许只是四个字,于我而言,却是血淋淋的人间惨事!”
林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我能活着到此,”薛既安扯出一抹苦笑,“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事实上,这一路上,他几次三番被人盯上,想要做成口中餐,只是因为他霉运罩顶,自己固然狼狈不堪,那些想要对他下手的人更是没一个落到好下场。
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好心人,他在半路上就曾经遇到过一个肯分给他一半发霉杂粮饼,只求他捎带一程的小孩子。
可第二天,那孩子便因为挨不过饥饿死在了路边。
他红着眼睛把孩子葬在了野地里,只是转身走开没多久,那孩子的尸体便被一群要饿疯了的流浪汉挖了出来。
他疯了一样冲进人群里……
最终他活着走出了人群,那孩子却在他与人纠缠之时变成了一锅半熟的肉汤……
当然,吃了汤的人也没一个能活下来。
他麻木着一张脸,再次把孩子安葬,行尸走肉一般在孤独的旅途中游荡。
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眼底的伤痛,没去过外面的人,永远不知道外面有多残酷。
林越也心有戚戚焉。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雨声,便只能听见火堆里轻微的“噼啪”声。
林越托着腮,拨着草木灰,幽幽地道:“其实我还是想出去。”
“为什么?”薛既安问道,“你既已知外面是何景象,如何还要出去?”
“我想去实现我的价值,”林越淡淡一笑,“我有能力创造财富,我喜欢这种拼搏的过程。”
“在这里不一样么?”薛既安反问,“难道这里的一切不是你双手创造出来的?”
“那不一样,”林越缓缓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我的确是想在逆境之中成就自己。”
薛既安看了看她发亮的眼睛,低下头去,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雨并未停歇,但渐渐小了下来,他们手里的木柴也都烧完了,这么蹉跎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致决定冒雨回家。
道路泥泞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
薛既安在第二次拽住快要摔倒的林越之后,干脆就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援助之手,林越当然不会矫情地拒绝。
跑回家,两个人已经完全成了落汤鸡。
薛既安推着她回房换衣服擦干头发,自己直接进了厨房,先把姜汤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