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马上就要过冬了,小香儿这衣服明显是不合身的,这破旧的茅草屋也不知道能抵挡的了几次风雪,孙大叔您吃得了苦,可是小香儿呢?”柳青青收敛了笑意,漆黑的眼珠子定定的看向孙德礼,不避不躲。
“我……”孙德礼张了张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香儿是他的老来女,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一直体弱多病,这几年来跟着他四处奔波的这段时日更是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若不是半年前在黄石镇落了脚,又有幸遇到朱雪然有了他的帮衬,小香儿前几次高烧恐怕早就不好了。
“小香儿如何也是我孙某人的女儿,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我既然立下誓言不再执笔,那就一定不会再执笔,我们父女二人日子过得如何,也不需要你个丫头片子来插手。”孙德礼顿了顿,气恼的甩了甩衣袖。
呵!文人就是这样,嘴不怂。
柳青青心底冷笑一声,却对于招揽孙德礼没有丝毫的放弃。
孙德礼此人,若是能招到自己手下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万一他真的不愿意过来,那也绝对不能让三皇子找到。
“听朱大哥的意思,想来孙先生您是有大学问的人,既然有如此学问,为何不用自己的所长去给小香儿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呢?让她一个小女孩跟着你在这破旧的茅草屋里艰难过活?你这不是心狠是什么?”柳青青咄咄逼人的说道。
“我没读过书,但我大伯倒是个读书人,清高自傲,从不下地干活,有一年我爷爷生病了,我爹带着爷爷去看病,我三叔在外奔波赚钱,家里的庄稼都要烂在地里了,最后还是我怀孕了的三婶和我娘,以及我们几个孩子紧赶慢赶的将地里的粮食收上来了,但还是损失了很多,大伯站在家门口吟诗作对,哀叹收成不好,却不知道伸出手来结过我娘手里的镰刀,孙先生,您觉得我大伯做的对吗?”柳青青不给孙德礼说话的机会,连续说道。
朱雪然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道:“当然不对,这地里的粮食可是关乎着家里几口人一年的生计,更何况连家里的妇孺孩子都下地了,作为男人自然是不能事不关己的。”
“呵呵,朱大哥所言极是,但我看来,孙先生如此有骨气的人,应该觉得此事无可厚非吧?读书人,既然拿起了书,那就是与我们这等贱民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儿女饿死也不能丢了读书人的体面,哪怕是眼睁睁的看着粮食烂在了地里也绝对不能跟泥腿子一般下地干活,孙先生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柳青青冷笑着说道。
“哼!”
孙德礼不愿反驳,只是生着闷气,也不让柳青青抱着小香儿了,将小香儿从柳青青的怀里抢过来,下了逐客令:“朱老弟,今日不便,不能招待朱老弟了。”
朱雪然见状,叹了一口气,打算离开。
柳青青却是又说了一句:“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孙先生倒是好笑,宁愿活生生饿死也不愿去烧那堆柴,若是圣人知道了你如此糟践所学,怕是也要骂你不知好歹吧?”
“你,你给我站住!”
孙德礼终于是忍不住了,气的胡子乱颤,对着柳青青喊道。
柳青青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向他,孙德礼猛然一惊。
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神情怎的如此可怖?明明是个长相清丽的小小农女,笑容温和,但那双无垢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张大网一般,直直的冲着他笼罩而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孙德礼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气的有些糊涂了的大脑也瞬间清醒了起来,再次抬头时,眼中已经是没有了滔天的怒火,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柳青青惊讶于他的改变,暗叹果然是孙德礼,明明已经被她挑拨的怒气充天,却又能在瞬间便压抑住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今日就只到这里了?今日不成,以后恐怕是连孙德礼的面都见不上了,如此一来,恐怕就要想办法让孙德礼离开黄石镇了。
算算日子,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李襦便要来这黄石镇了,绝对不能让李襦得到孙德礼!
“丫头,并非我孙某迂腐不知变通,你那大伯不愿意下地干活,不是文人本性,而是人之本性……懒惰,我不愿执笔,是因为这杆子笔害我诸多,我对它恨之入骨罢了。”孙德礼叹了口气,艰难的开口说道。
“朱老弟,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说了,往后只愿如一平民百姓过活,以后若是还有什么谋生的行当,还请务必捎带上我一份,我孙德礼在此厚着脸皮请求了。”
朱雪然也很是不好受,他虽然没有听孙德礼说过他以前的事情,但也能猜得出一二,尤其是孙德礼的谈吐气质不俗,虽是身居陋室,但一言一行皆规矩十足,实在是不像普通人家。
眼下见戳中了他的往事,也是十分愧疚道:“孙老哥说的哪里话?我既然叫你一声老哥哥,你便是我朱雪然的大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从哪里跌倒了便要从哪里爬起来,孙先生既然是倒在了手中的笔上,为何不敢直面对它呢?”柳青青却是还不甘心放弃,又开口问道。
只是这次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从哪里跌倒了便要从哪里爬起来?这是何人说过的?”孙德礼一愣,问道。
“我弟弟小时候学走路,一开始总是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刚走了两步便又摔倒了,这时候我娘便心疼的过去扶他,我爹爹却是不肯,说是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就要学会自己爬起来,若是这么点小问题都克服不了,还怎么学会走路?我想着这句话极有道理,便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柳青青瞎诌道。
孙德礼脸上闪过一丝思索,将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几遍,饶有兴味,最后说道:“你爹爹是个有主意的人,可惜,人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学走路,小丫头,请回吧。”
“这人生可不也就是一条路么?”柳青青微微一笑。
“哈哈,丫头,你说的没错,这人生就像是在走路,一条路走不通了,换一条就是,何必钻牛角尖呢?你朱大哥我活了这么些年,看的还没有你这个小丫头透彻!”朱雪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大赞道,看向柳青青的目光里满是钦佩。
这丫头不仅人机灵,会做生意,还是个心里有计较的妙人啊!
“我也愧疚啊,枉活了这么些年,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看的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纯粹。”孙德礼也感慨道。
“丫头,你的铺子开在哪里?”孙德礼问道。
罢了罢了,连一个小丫头都如此说了,他若是还坚持,岂不是跟那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了?再说了,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心胸比他这个糟老头子还要宽广,跟着她兴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小香儿自从那次事变之后,就再也没跟外人说过一句话了,他这心里委实是担心的很啊,让小香儿跟这个聪慧的丫头相处相处兴许也没什么坏处。
说实话,看到柳青青如此聪慧机灵,又神采奕奕的,他心里不羡慕是假的,若是小香儿日后也能像她这般,他此生便也无憾了。
“孙老哥,你这意思是……”朱雪然惊喜的看向孙德礼。
“人老了,找个地方养养老也不错,丫头,你可愿留下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孙德礼叹了口气道。
柳青青惊喜万分,连忙拱手对着孙德礼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孙先生愿意过来帮忙,我真是三生有幸,先前小女子话语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孙先生看在我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的份上不要责怪我才好。”
孙德礼见柳青青如此有礼,心里也是舒坦了不少,连带着看柳青青也是越看越顺眼了,扯出一抹笑道:“严重了。”
只是他常年不笑,这么一笑反而有点渗人的慌。
“孙先生,不如现在就去铺子里吧,那边也有空屋子可以住人,今日就把行李全部搬过去,明天上工,如何?”柳青青问道。
孙德礼点了点头:“可以,我这破屋子里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你们先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急,我先说一下薪酬待遇吧,只要铺子开张,便是没有休息日的,一个月底薪五两银子,提成另算,为当月总盈利额的百分之二,你看如何?”柳青青说道。
“五两银子?”孙德礼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