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时候,李爷爷在宫中这么一闹,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顾青萝如今怀有帝裔,加上又恰逢正月,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来到长乐宫给顾青萝送上贺礼。
特别是太后,太后都不知道盼了多久,才终于等到后宫有了喜讯,更是整日整日地来长乐宫看顾青萝。
拉着她的手,将孕中各种注意事项,一件一件地和她慢慢地说个不停。
虽说顾青萝理解太后期盼皇子的心情,但太后几乎寸步不离地在她耳边,一会儿说这个危险,一会儿说那个吃了不好。
青萝心里其实是有些想到清净的地方待一会儿的。
既然今日正月初三,能出宫去见见爷爷,顾青萝自然是高兴的。
“娘娘,出去散散心也好。”云锦将顾青萝的手轻轻放下。
说不定皇后娘娘最近多梦,和心情有些急躁有关。
到宫外走走,和首辅大人聊聊天,娘娘的心情便会好一些,也便不会这样多梦了。
而且,方才皇后娘娘说的那什么铜钱大小的红色叶子,云锦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如今苏沫的毒也解了,她不用分身照顾苏沫,皇后娘娘可以由斐文陪着。
她也可以抽出时间,好好翻翻医术和毒经,找一找娘娘说的红色叶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顾青萝点点头,便叫来斐文和宫女服侍她梳洗更衣,又将云锦为她熬制的保胎药喝了,才由李长、斐文陪着一同由西华门出了紫禁城。
今日是大年初三,紫禁城外一片热闹。
轿撵路过的街道上,有着各种各样还冒着热气的小吃,穿了新衣追逐嬉戏的孩童,大声叫卖的小贩。
当真是好生热闹!
上辈子,顾青萝进宫之后,便再没有出过宫,更别说在正月这样的日子出宫了。
而她刚从琼州回到京城之后,原来的顾夫人也因她还未出阁为由,除非是京中贵女之间的聚会,也很少允许她出府。
所以,如今眼前的这些市井景色,当真是叫顾青萝觉得新鲜得很。
轿子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虽然隔着轿帘,新鲜出笼的小笼包的气息,还是猛地一下子,就钻入了顾青萝的鼻尖。
出宫前,她虽已经用过早膳了,但还是被那味道激得嘴馋,便叫李长给她买了一笼热腾腾的灌汤小笼包回来。
如今她有了身孕,便是说要这天上的星星,厉玄琰都会二话不说地给她摘下来了。
李长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顾青萝拿着油皮纸袋装着的还烫手的灌汤小笼包,第一次觉得,原来过年的时候,是这样热闹又叫人从心底里感到开心的一件事情。
手中暖呼呼的,鼻边又是食物馨香的气味,不知不觉地,心头的那些烦忧就慢慢淡忘了。
出宫之前,顾青萝特地吩咐了,不乘有皇家标记的轿撵,也不用皇后出行的依仗。
她不想因自己的出宫,而打扰了京城百姓过年的惬意和喜气。
所以,她才算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过年时该有的热闹气息。
李长和斐文见到皇后娘娘这样高兴的样子,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果然还是皇上了解皇后娘娘。
过年这样的日子,让皇后娘娘出宫一趟,当真叫皇后娘娘心情舒畅了不少。
这样不仅对皇后娘娘放松心情有帮助,对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裔也是有益的!
李长也便精神抖擞地走在前头,吆喝着轿夫脚步稳当些,朝着首辅府去。
只是,当他们的轿撵拐过前面的街角之后,一道身影忽然间一身而过,也跟着他们的轿撵继续往前。
……
顾泰清由福伯扶着,早早地就到府门口等青萝的轿撵。
“阿萝丫头喜欢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老爷,你这都问了五六遍了,您放心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福伯笑着回话。
顾项亭也笑了笑:“爹,你就放心好了。再说,阿萝回来,也不是为了咱们府上的这点吃食,说到底,阿萝还不是想回来看看您老人家的。”
顾泰清摇摇头,他这不是太在意了么。
一行人在门口又等了没一会儿,就瞧见李长笑呵呵地就出现了。
顾泰清和顾项明见到那简单质朴的轿子,李长身上穿着的便服,便是跟在轿子周围的好几个宫女,也都没有穿宫服,也同样的穿的便服。
顾泰清眉头微微一蹙,心里不免有些责备,阿萝这闹的是哪一出?
好好的皇家依仗不用,还玩起什么“微服出宫”了?
明明都是身怀龙裔之人了,也不知道个轻重缓急,这样出宫,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个什么,冲撞了怎么办?!
顾泰清心里更是将厉玄琰也好好数落了一下:
青萝要闹也就算了,厉玄琰好歹也是皇上,怎么也这样任由阿萝胡来?!
他就不担心的么?!
顾泰清越想,眉头蹙得越深。
而紫禁城建章宫中,正在批阅奏折的厉玄琰猛地就打了一个喷嚏。
在旁边伺候的蒋德赶紧上前嘘寒问暖:“皇上您没事吧?”
厉玄琰摇摇头,奇怪,好好的怎么就打喷嚏了,他也没有着凉啊。
那头,顾青萝从轿撵中下来,同样的,也是穿的常服。
她未施粉黛,手中还抱着好几个装了街边小吃的袋子,笑着走到顾泰清和顾项亭的面前。
笑盈盈地唤道:“爷爷,二叔。”
没有丝毫烦忧的样子,顿时就让顾泰清想到阿萝才从琼州回到京城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难得无忧无虑。
倒是叫顾泰清心头微微一动,忽而觉得,阿萝这样没有丝毫束缚的样子,才该是她最开心快乐的样子。
方才心里的那些许的微辞,他反倒是说不出口了。
只是,他心里又开始觉得,过去他拿出先皇的遗诏,将阿萝送进宫中,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脑子里会蹦出好些杂念,叫他都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或许,是因着发现这个陪伴着自己多年的大儿子,一直是假的。
又或者,是发现自己那个多年前就死了的儿媳,忽然又有了消息。
世事无常变幻,当真是叫他这个老头子,心头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情绪翻涌。
“皇后娘娘吉祥。”
顾项亭恭恭敬敬地朝青萝行礼。
顾青萝摆摆手:“二叔不用多礼。”说罢,便上前一步,抬手将顾项亭给扶了起来。
眸光一转,顾青萝就瞧见爷爷正直直地瞧着自己。
那目光,慈祥、和蔼,但又有一丝丝的说不出来的酸楚。
顾青萝眨了眨眼睛,就走到顾泰清身边,环住他的手腕:“爷爷,你怎么了?阿萝回来了,怎么瞧着你好似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啊?”
顾泰清这才擦了擦自己有些润湿的眼角,轻轻拍了拍青萝的手,“爷爷怎么不高兴了?爷爷就盼着你回来呢!”
福伯也上前一步,笑呵呵地在前面为他们领路:“皇后娘娘你可是不知道,除夕夜之后啊,老爷每天都要问三四遍,今日初三了么?今日初三了么?青萝丫头什么时候回来。”
“老福,就你多嘴。”顾泰清正色开口。
顾青萝却是笑笑,这样的爷爷,这样的首辅府,才是她的家呀!
今日虽未下雪,但空气里依旧是冷的。
斐文怕顾青萝冻着,赶紧就为她披上了抵御寒风的披风,更是将早就准备好的暖手炉递给了她。
“皇后娘娘,外面冷,咱们还是先进屋吧。”福伯说罢,便在前头引路。
顾青萝和顾泰清一同往屋里走,一路上问了些琐事儿。
也便是,青萝问问爷爷的身体如何如何了,顾泰清问问青萝有了身孕一切可还习惯。
到最后,那些琐碎的事情都问得差不多了,顾青萝才转向顾项亭,问:“二叔,青萝想问问,关于我娘……可有找到关于她的消息?”
顾项亭其实知道青萝肯定会问这个的。
顾项亭眉头微微蹙了蹙,“青萝,我和父亲都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东市大街那边派人拿了你母亲的画像挨家挨户地问,但都没有人见过和你母亲面容相近的女子。”
顾青萝抿了抿唇,这就是没有消息了。
顾项亭出言宽慰:“你也别太灰心,毕竟我们也才刚刚开始找,或许再过段时间便会有些其他的线索也说不定。”
而且,这些话,也不能全都算作是说来安慰顾青萝的。
因为,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
既然他们发现了两方不同时期,柳氏绣的锦帕。
这就足以说明柳氏并没有死。
只要这人没有死,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要找到柳氏,顾项亭是真的觉得,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顾青萝也点点头,只盼二叔的想法是对的才好。
顾泰清伸手轻轻拍了拍青萝的肩头:“好了,这大过年的,别耷拉着脸。现在离用午膳还有一段时间,爷爷让福伯带你到墨韵堂去瞧瞧如何?”
顾青萝眼睛一亮。
墨韵堂。
她听爷爷还有二叔说过,墨韵堂是当年娘亲从江南来到京城之后,爷爷在首辅府中为她准备的一处院子。
因着后来柳氏难产而死,顾泰清怕青萝见到柳氏过去住过的院子徒添伤感,便下令将那院子给封了起来。
现在,既然都知道柳氏还活着,那这墨韵堂也就没有再继续封着的理由了。
顾泰清目光慈祥地看着青萝:“爷爷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想知道关于柳氏的事情,今日你回来了,爷爷,自然是要满足你的愿望的。”
顾泰清说罢,朝福伯使了个眼色。
福伯立马就走了过来,朝着顾青萝拱手说:“娘娘,老奴带你去吧。”
顾青萝自然是立刻就应了下来。
墨韵堂在首辅府的东北面,那里环境清幽,十分安静,中间还隔了一湾湖水,要穿过湖面上的水榭,才能走到地势高出一截的墨韵阁。
福伯从怀中掏出一把都已经有些生锈的钥匙。
这都十几年了,自打顾青萝出生之后,这钥匙便再没有用过一次。
便是他偶尔想起之后,还用布小心擦拭这墨韵阁的钥匙,到了现在,钥匙上还是生出了青绿色的铜斑。
“嘎吱……”
多年未动的木门终于开启,一股发霉的味道,从墨韵阁中袭了出来,那刺鼻的气味,呛得顾青萝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娘娘恕罪,虽然前几日老爷已经叫我们将墨韵阁收拾翻新,但毕竟这么多年了,霉味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福伯走进屋子里,将窗户全都打开通风。
又在屋子里燃起一个火盆,叫顾青萝不那么冷。
顾青萝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这里是她母亲住过的地方。
她小心地走了进去,每向前走一步,都觉得仿若用了她许多力气。
屋子里布置得十分简单质朴,但屋子里的每一件摆件,又无一不说着,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十分有品味,气质高洁之人。
雕花圆桌上放着青瓷茶盏,屋子的四个角落,摆着青铜飞鹤的高脚烛台,梳妆镜前,还有好几样未放进妆盒里的首饰。
一对素净的白玉镯子,但镯子却通透发亮,水头很足,便是放了这么多年,依旧是瞧着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还有几支发钗,多是兰花造型,清雅淡然。
顾青萝用手轻轻拂过这些首饰,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就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就正坐在这妆镜前。
顾青萝虽瞧不见她的模样,但便是这一道背影,就足以让她的心底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之感。
福伯见她神思凝重,知道她这是在想念柳氏,他也不便继续打扰。
便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静静地候在门口。
将现在这时间,全部都留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过去没有亲生母亲的陪伴,现在能够睹物思人了,他瞧着,心底里也是有些宽慰的。
顾青萝的手指轻轻地从这些首饰上慢慢滑过。
最后,她瞧见了一支镶了珍珠的百蝶穿花的发钗。
或许是时间隔了太久,绑珍珠的金线有些松动了。
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是,只听得“哒哒哒”的几声清响,发钗正中间那颗珍珠,就掉落了下来。
跌在地上,越滚越远。
顾青萝心里莫名一紧,就几步追上去,想要将那珍珠给捡回来。
可是,那珍珠像是故意和她开玩笑一般,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最后,却一溜烟地滚到了床底。
“咦?”
顾青萝抿了抿唇,低下身子就伸手想要去捡,可是伸手在床底探了又探却始终没有摸到那颗珍珠。
又侧过身子,让自己的手能伸得更长一些,又胡乱探了探,还是没有摸到珍珠。
顾青萝没办法,只能将头低了又低,想要看看清楚那珍珠究竟在床底的什么地方。
可是,她这么一瞧!
床底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珍珠!
顾青萝心头猛地一跳,怎么回事?
她亲眼瞧着那珍珠滚了进来,怎么就不见了?
顾青萝是不信这世间有什么妖魔鬼怪的。
既然掉进来了,现在又不见,肯定是这床底有什么机关秘密,迷惑了她的视线。
“机关么……”
顾青萝心里默默念了念,伸出手,轻轻地在床底的地板上敲了敲。
“咚咚……咚咚……嗡!”
顾青萝眼睛一亮!
这里有一块砖是空心的!
“福伯!福伯!”
顾青萝连连叫了几声,福伯一进来,就看见顾青萝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将福伯吓了一跳:“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顾青萝来不及跟他解释,叫他又找来了几个家丁,将这床给搬开,再将那块空心的砖给撬开。
里面赫然藏着一个木头锦盒,而那锦盒的旁边,就是刚刚顾青萝追着的那粒小小的珍珠!
“这……这是什么东西!”福伯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之前在墨韵阁里打扫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东西!
顾青萝摇摇头,只是将那个木头锦盒拿在手中左右瞧了瞧,便瞧见那锦盒盖子上面,刻了花纹图案。
而那图案不是别的,正是之前那两方锦帕上绣的木芙蓉花。
顾青萝将这锦盒抱得紧紧的,又是木芙蓉花,这肯定也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只是,这锦盒上了锁,她没有钥匙打不开。
他们将这东西带回了正厅里,顾项亭左右看了看,直接说:“要不然,我们直接将这个锦盒给砸开吧,谁知道这锦盒的钥匙在哪里啊。”
顾泰清却摇了摇头,他从顾项亭手中将锦盒拿了过来,摇了摇,里面发出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这锦盒里面是装了液体的。
“我们不知道里面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但,我如猜得没错,若是我们冒然将锦盒砸开,里面的液体便会将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全部销毁。到时候,不仅得不到里面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危险也说不定。”
顾青萝目光落在这锦盒上。
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爷爷和二叔都说,柳氏是江南女子。
那她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些这么奇怪的东西的?而且,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搞出这样紧密的东西,来将自己的东西给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