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不眠不休,石榴弟弟的病情好似缓解了一些。可是众人心情还是很沉重。肺痨是不治之症,光凭几副药方是治不好病的。现在小男孩的病情缓解了,众人又要面临两种选择了:是让他痛快的离去还是靠人参吊着命呢?大家都不忍心作出决定。
在自己娘亲死的时候,石榴没有哭,在得知弟弟病情的时候,石榴也没有哭,反倒是在经历了与病魔一夜挣扎,弟弟病情稍微减轻些的时候,石榴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了。
一个人当得知必死之人可以再多陪伴自己几天的时候,她会更加舍不得这个人的离开,就好像失而复得的东西总会更加珍惜一样。
石榴的哭声中包含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对造化折磨人的控诉,也包含着对自己已经孑然一身的控诉。
何宛如和莫云离都不知该如何劝说石榴,让她发泄发泄未尝不是好事情。这个小丫头遇事不喜倾诉,只会一个人默默放在心里,心里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也听见了姐姐的哭声,着急地想探出身子看看自己的姐姐,却难以动弹,脸上的落寞众人都看在眼里。
就在军医两难的时候,小男孩说话了,“我知道我情况是怎样的,大夫也不要为我吊命了,这样,我姐姐会更难过的。”他呼吸不畅,面色被憋的潮红,说话的声音也非常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等大家听明白小男孩的意思之后,心里不免讶异,他口中说出的话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思想了。
石榴这时已经抹干了眼泪,强撑着笑容,进屋子里看望自己弟弟了。
何宛如看着这姐弟俩,心里很是震惊,这当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小男孩拼尽全力举起自己的胳膊,擦掉了石榴脸上的泪痕。“姐姐不哭。我会在天上看着姐姐的,姐姐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躺在那气喘吁吁。石榴只是看着他,并不说出什么话来。整个屋子的气氛悲伤,压抑,何宛如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随后,小男孩又将石榴出去,让莫云离和何宛如来到自己身边。
二人蹲下身子尽力听着小男孩有气无力的声音。“哥哥姐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姐姐?”
何宛如点了点头,在知道何宛如的回答之后,小男孩的气息就越来越微弱了,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原来半举着的胳膊一下子滑了下来。
他,去世了,可能是去北方了,也可能是去天上了,总之,再也不会回来了。此时,刚好是黎明,太阳越出地面,在天边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那光芒象征着希望,是石榴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弟弟死后,石榴愈发的沉默寡言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一句话也不说。专注地用手刨出来一个深坑,大家都知道这是用来埋葬小男孩的。
将小男孩就地掩埋了,没有任何仪式,只有众人美好的祝愿,希望他下辈子投胎转世可以去到一个富贵人家,从此再也不用吃苦了。
何宛如牵着石榴的手,石榴也不挣脱。
直到军队带着何宛如他们一直南下的时候,石榴才拼命地反抗。
莫云离问她缘由,她却抿着嘴唇不说话,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开口,“我要去北方找我娘,不往南走行不行。”她的语调近乎哀求。
何宛如安慰她:“我们将你当妹妹看,自然不会害你,现在我们南下是为了教训侵犯我们的敌人,等教训完他们,我们就回北方,好不好。”
见石榴依旧不说话,何宛如接着说:“姐姐之前也有一个妹妹,她叫何玲珑,可是有天她被坏人掳走了,姐姐就再也找不见她了,你能不能代替她陪姐姐几天呢?”
石榴的嘴唇动了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上许多人都有自己苦难的事,只是别人不愿意说出口罢了。她朝着何宛如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突然神色慌张,“那姐姐,你的亲妹妹玲珑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要石榴了?”
已经经历过两次生死的石榴再经不得任何抛弃了。
何宛如笑着安慰她:“不会的,姐姐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像石榴这样坚强又可爱的。”
得了保证之后的石榴笑了出来,这是何宛如见到她之后第一次看她笑出来,就像春天开的花,夏天树上结的果,秋天稻田的粮食,冬天飘的雪,让人感到满足且宽慰。
莫云离看见石榴坐在何宛如怀里终于不哭不闹了,两人还相处的甚是愉快,心里也很是开心。
经过五六天的相处之后,石榴的脸蛋圆润了些,换上何宛如为她准备的新衣服,洗干净脸上的灰尘,也是一个小美人胚子。她的天性再也掩藏不住了。娘亲和弟弟的逝去已经被深深地埋藏在了她的心里,成为了别人再也无法触碰的过去。
在莫云离和何宛如收留了这个小丫头后,军队里的士兵便遭了殃,成了石榴捉弄的对象。
在睡觉的时候,脸上被石榴擦上了胭脂,不经意间,头上就被石榴插上了牵牛花,吃饭不注意就会吃到石榴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虫子。
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喜欢她的紧,虽然叫苦不堪但也乐的承受。
莫云离心里估摸着接下来的路程,大概还需要一天就能赶到,等军队安营扎寨后,他要立马赶往发现何玲珑香囊的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