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能永远帮助你,
除了你自己。
蔺澜萻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当她听到这位客人擦干眼泪接起家人电话,笑着佯装没事人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过去。
“喂,妈?”
“放心,不累。嗯嗯,工作很好呀,今天周五,跟同事聚餐呢!”
许是手机的性能不太好,也能听到另一头细细碎碎的叮咛,“一定很热闹吧?妈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事,同事都很好。”她抬起头,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店铺,强忍住哭腔,“都在,特别热闹。”
空气沉默而清冷地,回应着她的谎言。
那头似乎问了句什么,女子的表情一瞬有些踌躇。她忍住慌乱,极力让语调显得欢快:“因为我在外面啊,我……”
轻叹口气,蔺澜萻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欸,亲爱的,还在打电话啊?再不回去,刚上的菜又要被那群人抢光了。”
少女清越的嗓音在话筒旁响起。
对方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好、好的,我这就好了。”她不由捏紧了手机。
电话那头母亲正慌慌张张地催促她回去,“是同事啊?麦子你快挂了吧,别让老板同事们等啊。”
“天气冷,又晚了,你回去要当心。妈不说了啊,你自己在外面要……”
“嗯,嗯,嗯。”她一声一声地认真回应。很舍不得。
又不得不挂断。
女人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机,悄然看向旁边的人。
她有印象,这一位——「迟意」新来的店员。
无它,实在是因为她太好看了。
统一又无趣的店员制服都没能让少女的颜值蒙尘,反而因她流畅的身体线条,被穿出了尤为特别的味道。
只这么一两周里,她就撞见好几次不同顾客向这人示好的场面了。
当事人却总是礼貌而不失分寸地,和所有人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她一直想象对方是一个性格清冷的美丽女孩。
没想到她会出声替她解围。
“谢谢你。”陌生女人拘谨地站着,一面尴尬自己刚才编织的谎话,又感动于对方会陪她一起表演。
蔺澜萻摇了摇头。她也没做什么。
然后就回去了原来的位置,继续安静地擦拭杯子。
店里的氛围重新陷入宁静。
“不好意思啊……”
大概是这份默不作声的尊重给了她安全感,麦子小姐忽然慢慢开口了。
“我还真是矫情又无用啊。”哭着哭着,她便又笑了。
她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不过就是新入职的小年轻被欺压、熬夜做出的方案被霸占、永远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诸如此类的‘老套故事’罢了。
在这个城市里,应该有许许多多类似的人事在同时上演吧?
没甚稀奇的。
他们口中的繁华,只是一小部分人的专享。于绝大多数人,那只是个充斥着谎言的美丽标签。
而那么多人,无数的职业,却为了这个似乎触手可及的假象,透支着青春,埋葬了梦想,苦苦咬牙坚持着。
“组长可以没有底线,我却快要到极限了吧……”麦子小姐长长舒出一口气。
看了眼店铺前方的女孩,又望了眼店铺后面的男人,她笑笑:“抱歉,难为你们听我唠叨这种事。很无聊吧?”
她的语气仿佛释然了,脸上却逐渐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
“鬃狗们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小白兔的宝藏。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连它的尸体都不肯放过,分瓜兔子最后的价值吧。”
…
蔺澜萻一直没有说话。
如果不能提供帮助,也没法抚平她的伤痛,那么,再多漂亮的安慰话语,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自我感动罢了。
用他人的不幸反衬自己的良善,本就是极致的残忍。
直到——
她听到了最后这一句。
蔺澜萻睁了睁眼,下意识地便往另一头的男人望去。
他坐在那头,就那样沉静地喝着粥,似乎周遭陌生人的眼泪和痛苦跟他毫无关系。
然而当蔺澜萻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恰好抬起了头,看到了她的眼神。
季晏迎着少女的目光望回去,表情却没什么变化。这些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
正如那个女人自己都说了,相似的遭遇千千万,你的劝慰又能有几分价值?
他几乎是刻意表现出了冷淡。
蔺澜萻抿了抿唇。
片刻,“您好。”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张画纸,麦子小姐一怔。她仰起脸。
“给客人的礼物。”美丽的店员唇瓣微弯,“还请以后多多光顾。”
礼、物?
女人愣愣地接过纸张,看一眼,目光就定住了,更加回不了神。
这是一幅…漫画?
“很久很久以前——”
清泠泠的少女音语调平板地响起。
有一只兔子,折断了一只耳朵,
它哭得很伤心,
后来,刺和鳞片从伤口里长出来,逐渐把兔子包裹,
小兔子慢慢变成了一条龙。
…
四宫格的铅笔漫画,显得轻盈而童趣。
听见这熟悉的「很久很久以前」的开场,女人居然没忍住笑了。
她看向蔺澜萻。女孩的表情只一副:哦,我不过讲了个童话罢了。
怎么办,好像有被可爱到!
嘴角的弧度渐渐扬起,她仔细地卷起画纸:“这是你画的吗?好厉害!谢谢,我会多多光顾的。”
蔺澜萻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该谢谢你才对。”
微微停顿,“客人买单吗?”
客人:“……”
女人眨了下眼睛:“买的。”她正欲收起画,下一瞬——
掌心的卷筒却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抽走了。
季晏看着这幅「兔子和龙」,神色淡淡。
然后他掀了掀眼皮:“客人在哪儿高就?”
++
蔺小萻:hello??
客人管谁叫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