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因为饮食这一宗跑去跟青鸾抗议,可是青鸾拿着老夫人的命令,她也只能先按捺着。倒是因为青鸾一句凉薄无情的话,让她差点没跟她动起手来……“什么少吃几顿治百病?你给我少吃几顿试试看,我是一顿不吃都饿得慌!”
按品级这丫头是在青鸾之下的,可是她是掌珠身边服侍了十来年的贴身心腹,打狗也得看主人。
青鸾还好不恼她的义薄云天,但是抬杠也毫不含糊。
“好啊,我每月里断食总要有个三五天的,这样吧,打今儿起都别吃了,咱们陪着主子一起斋戒。”
金萱瞪大眼睛,斋戒……清修之人讲究过午不食,可是,真要让她一天只吃清汤寡水的两顿,那可是要她的命。
但掌珠都斋戒清减了饮食,阮修容也命人撤掉了晚膳,她也只好跟着一起忍饥挨饿,苦度时日。
但青鸾会给她送一味清汤,跟掌珠的不同,她的是红豆熬的汁水,里面另外配了一种香料吧,端到跟前,闻着有股浓稠的清香。
金萱被扣了饮食老大的不高兴,当下并不领情。可是等青鸾走了之后,她对着那碗清汤闻了又闻,最后忍不住捧起来,拿勺子尝了一口……
掌珠进宫五六日之后,丁贵嫔和其余几位娘娘派人来看她。回去之后阖宫都开始议论……阮修容真是心狠!
“哪有这样的婆婆?传出去简直丢咱们天家的脸,徐王妃好歹也是陛下亲选的媳妇呢,她倒好,真能做的出来。没几天把个小姑娘磨的瘦掉一大圈,这两口子还没圆房就能下这样的死手来调理。往后啊,真不乐见。”
自然也有对着外头念阿弥陀佛指责阮修容心狠,回到自己屋里,朝侍女谈笑风生心生想要效仿的:“倒是没看出来,阮修容还能捏出点胆识来嘛。虽说是狠了点,可是没法子呀,谁让她们这些年轻一茬的媳妇儿仗着自己出身好,都不把咱们这些做婆母的看在眼底?且静待几天,要是回头陛下不发话,那本宫也好叫那小蹄子来尝尝味道……”
要说起来,这算是本朝后宫第一桩婆媳斗法。之前天家自然也有娶新妇,可打头几个,太子妃和豫章王妃,还有晋安王妃,都是出名的孝顺圆和。丁贵嫔处事滴水不漏,对媳妇只有夸奖绝不贬损,从来不在这上头让人有半句指摘的。可是她做出来的这个范例放在阮修容这里行不通,因为这位的眼界跟她完全就不在一块。
这样的风声自然也传到了阮修容那里,她有些踹踹不安,又分辨不得。心里有些冤屈,譬如克扣掌珠的饮食,这一桩她真是冤枉。可又有些不能分辨的苦衷,譬如那些被她“暂且保管”的首饰,转头,就已经让随身的侍女拿出来交给外头的两个弟弟变卖了。
更烦恼的是,外头的无底洞还越来越大。早前以为就是小打小闹,这几日知道原来两个小冤家是欠下了巨债之后,阮修容烦恼的吃不下睡不着。偏偏老姐妹搭子葛修容也来她这里吹凉风,话里话外的怂恿她压榨媳妇儿的金库。
还厚脸皮子言之凿凿,说的口水四溅:“要说贵嫔娘娘咱们比不得,她是太子生母,整个后宫都在她手里管着,不愁没有银子使唤。可打她以下的,四皇子他娘董淑仪,还有六皇子母妃丁充华,哪个不是每月都坐享媳妇儿的孝敬?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母慈媳孝?你当真是谁喜欢唱大戏给人看呀!你是放着一座金山不会开门,徐家几朝的重臣,掌珠可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她手里的体己那是谁也比不了的。要我说,你就得趁着这回立个威,以后让掌珠看见你就打心眼地敬重。这样以来,咱们这晚年,才能得点尊贵体面呀!”
可怜阮修容听得连着咽下好几口口水,平心而论,她何尝不巴望如此?但是,能不能拿捏得住掌珠,她可真是心中没底啊!
但这话是不能对葛修容说的,后宫里的姐妹,哪个没有心存芥蒂的?就说葛修容,虽然好些年两人都不再为争宠而互相使绊子,但是牌搭子一上台,她看着阮修容的眼神里就有些调侃她手紧的意味,这让阮修容心里早就恨出了血。
偏偏她媳妇儿武陵王妃鱼氏,是她娘家的亲侄女。虽说出身不高,可是家里都是皇商,专司内府香料采办一道。她如今手里宽绰的很,所以话里看着是同情,其实更多的是鄙夷。
阮修容烦的厉害,明面上虚应过去,打发走来人之后,阮修容心里的火就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秋燥,她心口子一直绷得紧,一气喝完一大盏茶水之后,才唤人进来问掌珠那边的情况。
得知抄了这么些天,还有十几卷才算抄完一百卷之后,便放下茶盏,恶狠狠道:“那就让她今晚无论如何抄完!明日正好十五,早上可好拿着经文去慈音阁拜菩萨。”
后宫不宜修庙庵,后妃们要拜菩萨,平日里就是在自己宫中的小佛堂,初一十五聚在一块拜,就去慈音阁。
掌珠听了传话,气的当即就把手里的杯子给砸了。她待要发火,青鸾连忙按住:“主子,就等今晚了。”
掌珠对她是半信半疑,这几日折腾的大家都是一脸的青黄不接,她是看在自己祖母力荐的份上才没让她直接滚蛋。但也就一句话的余地,“就今晚,你说的。打明儿起我不想再呆在这,我是再也不伺候了。”
说完,便扔下手里的笔墨纸砚,气呼呼的跑去一边招呼金萱和迦南两个来陪自己玩折纸了。
青鸾除了模仿她的笔迹誊抄经文,还得抽空去办其他的事情。譬如送银子,解人燃眉之急。
阮修容也是个没成算的妃嫔,因此不怨她在众皇子生母当中一直排行垫底。见是掌珠身边的人过来,眼皮子也不带撩一下的,劈面就问:“王妃怎么不亲自过来?她的经文抄的怎么样了?”
青鸾只将手里用火漆烫好的信封递上去,恭敬道:“王妃正在誊抄经书,着奴婢送来这个。”
阮修容身边的人接过来,拆了火漆一看,里头是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阮修容如同被火烫到,整个人都倏然挺直了,然后终于正眼看了看青鸾,才想起这女史有些面生。
“奴婢是老夫人新派给王妃使唤的,娘家姓章,老夫人赐名青鸾。”
阮修容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给砸昏了头,回过神之后便高兴起来,让青鸾回去,并十分和善的叮嘱她:“让掌珠放心,她有这份孝心我心里明白。以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一定拿她当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
青鸾诺诺应下,回到屋子里不久,就听金萱挤过来憋的一脸通红的说:“阮修容让人开小厨房给咱们做好吃的,还说王妃连日辛苦了,剩下的经文可以慢慢再找时日抄。啧!”
阮修容其实段位直白,金萱都鄙薄的无法掩饰,至此青鸾却不由的有些疑惑了……对徐老夫人而言,阮修容其实是碟很好收拾的小菜。真要动手,早几年她就能让她乖觉了。可是偏偏等到如今,还要大张旗鼓,闹得阖宫皆知?
于是掌珠让人去传话,说要吃阮修容娘家密州有名的南乳肘子。这下子可高兴坏了阮修容,自家媳妇儿这回真是懂事了么?就连在吃食上头也懂得投婆婆所好了?自然,没有不依的。
肘子做出来需些火候,小厨房就专门派人用慢火在灶上炖着。阮修容晚饭时特地来掌珠这边的书房瞧了瞧,见桌上的饭菜掌珠都吃的还好,这才放下心来,主动跟媳妇儿和好,让她晚上早点歇息,明日一早一块去慈音阁拜拜。
掌珠还不知道缘由,一头雾水的看着青鸾,青鸾也笑,不过跟她摇头:“王妃晚上还是要继续誊抄经书,到时候有什么动静,不管其他的先跟迦南和金萱从后门走。”
见她笑得看不懂,金萱便以为她是故作神秘,冷哼一声权做警告:“王妃说了,今晚过后要是没什么效用,你就不必待着了。”
侍女和女史之间也有内讧,也有高低之争,青鸾能理解这样的想法。比起来金萱的心直口快,她更注意的是那个从来就很少开口,也是一脸安然沉着的大侍女迦南。
志得意满,阮修容关起门来,竟在自己寝殿里喝起了酒。
其实她喝酒也有些时日了,这几年来儿子大了,不能时常在跟前。皇帝的恩宠是早就已经断绝了,后宫里头丁贵嫔当家,除了奉行节俭勤朴让人心底诟病却又无可奈何之外,她的日子简直就是混吃等死。
可是娘家不给力,兄弟们个个都当她是砧板的肉。想加官进爵的来求她,手头上银钱不便利了也来找她……她也想过不管不顾,可是不成,儿子将来还要倚仗这唯一的两个舅舅,不然孤立无援,真是可怜。
于是有一就有十,每到发愁没法子的时候,她就关起门来喝酒。还好喝醉的那会儿,能什么都不想。
这晚是例外,是志得意满,春风盈门的一醉。
喝到一半,觉得寡淡,又让人去小厨房弄些小菜。侍女去了来报,只有王妃早前吩咐人炖的酱肘子,她一听正好,命人端来下酒。
掌珠睡的正酣的时候,被青鸾推醒。耳畔隐约听见人叫着嚷着走水了,于是浑身一激灵,揉着眼眶问她:“走水了?哪里走水?”
青鸾让迦南和金萱两个按照之前吩咐的,护送她立即从后门离开。出来时见到东面的寝殿里已经窜出了火舌,不由咂舌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活腻了么?”
掌珠自然以为是她放的火,其实天地良心,谁能想得到阮修容自己喝醉之后,无意中拂倒了桌上的烛火,点燃了幔帐,这就引出了火烧自己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