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举起铜镜就往地上去敲,但是却是巍然不动,韦明廷提醒她:“这地是金砖,金子比青铜还软呢!你留神把好好的金砖敲出个窟窿来让人发现。”
“……”青鸾好生无奈,又转头去看墙壁,还是不行,那上头涂着一层厚厚的金粉,一来怕弄出动静引来侍卫,二来么,好像自己这使大力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对路数。
想起先前,青鸾忽然定下心来,她放下手里的铜镜,聪袖子里摸出那把钥匙来。
韦明庭看的呆住:“哪里来的钥匙?这个跟这个……是一对的?”
钥匙里带着磁,要靠近有铁的地方,两个人举着火折子在室内找了半天,最后才在八宝牙床脚凳上找到一块厚实的。
铜镜果然被吸过去,钉在上头。青鸾待要取下来,却听轰隆一声闷响,韦明庭憋不住心里的狂喜,哈哈笑道:“果然还有暗门,咱们这回是要大发了。”
青鸾嫌弃他的用词不当:“大人,咱们都是朝廷命官。”
“没有没有,哈哈,姑娘别嫌我嘴里囫囵。咱们还是先看看暗门里有什么?”
青鸾见暗门从八宝牙床后面闪露出来,里头黑洞洞的,一时间也瞧不清楚。她不肯上前,说:“我看着挺怕的。”
实情如此,潘妃毕竟是冤死的宫妃,这暗门中阴气森森的,别说进去,站在外头光想一想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了。
韦明廷自告奋勇:“别怕,你看这宫殿里值钱的宝贝都被人偷运出去卖了,汪静枫这孙子真不是什么好鸟。咱们是好人,潘妃就算在天有灵,也是认可了我们才让我们窥见这机缘的。”
青鸾不搭话,一副被他拖着下水的委屈样,韦明廷说着,已经举着手里的火折子闪身进去了。
听里头半天没吭气,青鸾才问他:“怎么样?”
“啧啧,我就说,世人都委屈冤枉了潘妃,人家就是个水晶肝儿的小姑娘,都赖东昏侯把她给霸占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有为潘妃鸣不平之意,青鸾便跟着一道进去了。
其实谁也想不到,里头是一间很素雅的禅房。因密闭已久,空气很有些浑浊。但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淡淡的馨香。
青鸾在这上头是最敏锐的,她一凝神,就分辨出了其中有依兰的香味。这香如今在建康城也有得卖,可是奇货可居,价跟大食蔷薇水也差不多。只是香味更清澜从容,有些似中原的桂花与栀子相调和之后的慵雅从容。
但是不好卖,口碑也远不如蔷薇水。怎么说呢,花得起这个银子的自不会计较价钱,可是怕不识货呀,哪像蔷薇水,人一出门,隔着三条街闻见香味便知道贵人今日好兴致了,出门逛去了。或是送情郎一块香帕子,隔了半年翻出来,还是那股子奢丽熏人。
可这花应是西域往下的古国所产,中原根本就没有,怎么会出现在已故潘妃的寝殿中?而且,时隔二十年香味仍不散,这是什么留香之术?
于是这两人进了暗室,一个使劲巴着旮旯丸子里找璇玑图,一个就满屋子找那香味的来源。然后韦明庭一个转身,发觉青鸾人不见了!他眼神不好是真的,吊起心来就喊:“章姑娘,你别吓我,你这是去哪了?”
青鸾正贴着墙壁嗅,被他一猫嗓子叫的发毛:“我就在这里。”
原来香味是透过墙壁散发出来的,她忽然明白过来,潘妃这是让人将依兰香调进了白泥当中,所以糊墙之后香味历久不散。
但这是二十年前糊的墙修的暗室,看这禅房的规制,应该是潘妃日常拿来起居用的。里头摆着许多的小东西,都不贵重却处处都有小女儿家的心思。尤其是一个篮子里摆放的一些丝帕和衣服,青鸾小心拿出上面的两件来看,发现居然是绣品。难道这是潘妃所绣?看针脚并不细密,手艺实在是强差人意,青鸾心中一笑,刚放下来,手却触及到篮底的一块硬物。
她摸出来一看,好像是一块玉石质地的牌子,上面还刻着什么花纹,用手摸不出来,但是玉是挺好的,触手生温的那种。于是让韦明庭把火折子拿过来,对着一看,不近讶然失色:“这玉佩,上面的花纹怎么跟我上次拿给你看的是一样的?”
韦明庭有点搞不清由来,把玉佩拿到跟前很近的地方瞧了瞧,才想起来:“是差不多,这上面写的梵文意思也差不多。不过这是波斯国的东西呀,怎么潘妃会有?”
两人说完,都是面面相觑。青鸾问:“潘妃跟波斯有很深的关联?”
韦明庭吧唧了一下嘴,摇头:“照说不能啊,她出身贫苦,父母家人都是市井之人,还是靠着她入宫做了妃子才飞黄腾达的呢!”
“那就奇怪了,她怎么会有波斯国的玉佩?而且,还藏的这么好,显然,是在她心里很重要的。”
韦明庭也认可她的说法,因为禅房内所陈设之物,跟金玉珠宝都不太相关,看来只是潘妃平时自己独处回忆所用。但关于这玉佩跟潘妃的关联又实在模糊,于是韦明庭鼓动青鸾:“先收着,说不定回头能找到什么线索。”
青鸾也有此意,于是收入袖中。
可是两人在禅房内翻找半天,也没有发现璇玑图的踪影。韦明庭不免失望,喃喃道:“难道真是谣传?”
青鸾也觉得奇怪,韦明庭既然认定此物是在潘妃这边,那么肯定是有根据的。可是找不到,于是准备去推开窗子,因为不大的禅房内没有空气流动待久了便有些不适,可是一看,这窗也有些奇怪,居然不是宫中常用的长菱形九格样式,而是圆形的!
“窗!璇玑图,就在窗子上!”
听他这么说,青鸾也跟着去趴在圆窗上看。啧啧,一看才发觉,这窗子才是整个宫殿中设计的最为精巧的一处。原来苏蕙的璇玑图是绣在缎子上的,如今被改制之后,变成了以玉石雕刻成字之后,再将每个字都按照璇玑图原来的位置,一一串联在了窗中的玉石上。这玉石也格外的精巧,中间留有一个字的空隙余地,让每个玉字都可以上下活动。想是潘妃闲来无事,便可倚靠在窗前,伸手轻轻拨动玉指,拼出一首首别有意趣的诗词。
“老天!这心思,真是让我服了。我就说啊,萧宝卷虽然年少糊涂了些,可萧家子弟从来都是颇有诗词才华的,潘妃死后都说她粗野骄纵,狐媚君王,呸!可见这些都是瞎说!”
“历史么,总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神仙殿禅房,让青鸾见识到世人口中所说的潘妃的另外一面。分明只是一个年少明媚简单的少女,可是因为萧宝卷对她的宠爱,因为南齐的亡国,她被世人的唾骂所淹没了。
她不可能再为自己辩解,亦或者她也不想辩解什么,在金玉锦绣堆砌的神仙殿中辟开了一间简陋的禅房,将自己从前心爱的一些小物件摆在其中,独处时还能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天真时光,拨弄璇玑图时也会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美好期望,或者,在那时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注定无路可走?
韦明庭激动万分的抚摸着这扇玉质的璇玑图宝贝,简直恨不得膜拜。还是青鸾比较冷静,她看了看圆窗的构造,提醒他:“那个,明庭先生,这圆窗……怕是不好拓印,也不好拿走呀!”
“啊?……对哦,你说得对,怎么拿出去,这是个大问题!”
可怜韦明庭被浇了一盆凉水,还要感念她的好。可是看样子,他是不能轻易罢手的,开始上下左右度量着,怎么才能安然把这个宝物给运走?
青鸾也不是有心想把他拉下水,不过想起汪静枫偷运了那么多的美玉出去给长公主,便也做个建议道:“如果不行,先生可以设法找汪大人商量一下?”
“啊?找他?我才不干!姓汪的这厮净干些缺德的事情,浑身铜臭味,臭不可闻,我才不要跟他狼狈为奸!”
话音未落,只听黑暗里有人阴测测笑道:“原来韦大人就是这么看待在下的?哎呀,真是白瞎了在下的一番苦心啊,本来还想着成全大人呢,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真是尴尬,那人挑着一盏羊角灯走近前来。一室暗沉中隐约见着眉目如画,不是汪静枫是谁?
青鸾一直觉得韦明庭是个好人,同样的,对汪静枫,她也没什么恶感。而且两人都算是有学识有身份有手段的人,照说,便是不能英雄相惜,也不会相互踩个你死我活吧?
但是没想到,就算是非常处境之下,这两人还是看对方都恨不得挖出一支眼来。
韦明庭一副看多一眼妖孽都要被雷劈的样子,回过头就让青鸾帮他度量尺寸。汪静枫则是如同见到一堆狗屎,一手捂着鼻子,一面打量那窗:“哎呀,原来神仙殿中最值钱的不是那些珠玉宝石,而是这个窗子呀!”
他刚说完,韦明庭就怒目而视:“你敢把这璇玑图偷盗出去卖了,我就去御前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