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梁芳也并不是认为把事情说成意外，就会没事了。

而是觉得把这件事情和皇太子扯上关系，事情就得由皇太子承担，而不是他这个皇帝承担了。

毕竟要是没有证据，随便找一个人就把这次走水的事情给担了，肯定糊弄不了人。

不过把皇太子牵扯进去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本来天灾、人祸这些事情，就要算在当权者头上。

眼下宫里面走水的事情也一样，哪怕没有证据，把皇太子牵扯进去，也没有人能够质疑。

明白梁芳的话是这个意思以后，皇帝眉头一皱，就想要开口斥责。

再怎么样，皇帝也不至于让自己儿子替自己担责任。

而且皇帝也不蠢，知道梁芳会提出这个提议，除了想替自己这个皇帝分忧以外，也有往东宫皇太子身上泼脏水的想法。

要说梁芳提出这个提议，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分忧，皇帝还不至于这么生气。

甭管主意好不好，至少是在替自己着想，皇帝当然不会太生气。

可是知道梁芳也有对付皇太子的想法，皇帝就不能够纵容了。

皇帝愿意纵容太监，哪怕时常有官员弹劾这些太监，皇帝也很少处置这些太监。

其实虽然说起来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却还是觉得太监更可信。

认为这些太监无论在外有多飞扬跋扈，至少对自己是忠心，也只能依靠自己，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

不像那些文臣武将，手里面的权利一大起来，就需要担心他们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了。

现在梁芳可以恶意中伤皇太子，对他这个皇帝又有多少敬畏之心?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梁芳这样做的原因，他知道这个梁芳和东宫一贯有点不和睦，日后皇太子登基以后，可能确实会被皇太子处置了。

却也没有料到梁芳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担心日后的日子不好过竟然就中伤东宫。

一个因为担心自己日后，就恶意中伤皇太子的人，皇帝还真信任不起来，也纵容不起来了。

看着梁芳，皇帝就不由得想到，除了贞儿以外，还真没有谁可以完全相信。

这个梁芳平时看着倒也还好，现在才一有点事，自私自利的性子就上来了。

哪里像贞儿，哪怕朝廷内外都觉得贞儿是皇太子的杀母仇人，觉得日后皇太子一定不会放过贞儿。

贞儿也不是不担心这些事情，私底下也时常忧虑这些事情，却也从来不会在他面前中伤皇太子。

也只有贞儿才是完完全全替他着想，待他的这一番心，连母后也比不上。

想到这里，皇帝又突然改变心里面的想法了。

梁芳因为和东宫一向不睦，会担心皇太子日后登基的清算，那贞儿呢？

在皇帝眼中，万贵妃万贞儿，自然是样样都好，整个宫里面就没人能够比得上万贵妃。

可是他也不是不知道，万贵妃和东宫皇太子关系也不算好。

尤其是关于当初纪淑妃的死，一直都有传言是万贵妃下的毒手。

皇帝当然不会相信万贵妃会做这种事，却也不敢保证皇太子会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会不会在心里面记恨万贵妃。

原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好，现在突然被梁芳的态度一提醒，皇帝想起这些了，心里面就觉得难安起来。

普通人肯定不认为万贵妃能活过皇帝，需要皇帝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万贵妃应该怎么活。

皇帝却并不认为万贵妃会比自己早死，自然也要想着自己要是没了，万贵妃应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情况，皇帝突然发现对于梁芳的谋划，自己顺水推舟反而更好。

对于皇太子这个儿子，皇帝肯定不能说一点儿父子之情都没有，好歹也是亲儿子。

又叫了这么多年的父皇，要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皇帝的心肠也就太硬了。

但是皇帝和皇太子这一份父子之情，也确实不算深厚。

毕竟皇太子既不是皇帝的长子，也不是嫡子，更加不是爱子。

对于一个七岁才见到第一面的孩子，要说皇帝有多疼爱，肯定也是假话。

单论父子之情的话，皇帝对太子的疼爱，甚至还没有对四皇子疼爱。

好歹四皇子是宠妃邵宸妃所出，是皇帝看着从一个小婴儿，慢慢长大的孩子。

皇帝对皇太子的感情，都还没有对四皇子深，自然就更加没有对万贵妃深了。

要是在皇太子和万贵妃两个人之中，只能保全一个的话，皇帝都不用考虑，肯定是保全万贵妃。

只是想到自己当初做废太子的那些日子，真要让皇帝下手对付皇太子，皇帝又有一点狠不下心。

这一种身不由己的滋味，自己经历过的以后，再让自己儿子去经历，怎么也不是一件让皇帝可以轻易下决定的事情。

心里面也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又做不出最后决定来。

于是对于梁芳的这些话，最后皇帝是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奴才平时尽不尽心是靠你想出来的吗？你们还不快滚下去给我继续查?”

很多时候，不明确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看到梁芳意图攀扯东宫皇太子，皇帝并没有责罚，甚至连责骂都没有。

这一群跪着的大太监，心里面就对皇帝的心思有几分猜测了。

其中投靠万贵妃的这一部分人，心中自然是大喜。

支持的是皇太子的人，心里面就升起了一股忧虑。

于是在其他人都退下以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怀恩却留下来了。

怀恩作为太监十二监衙门之首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平时还可以在内阁的奏折上，替皇帝写批文，和朝中的文臣接触就比较多。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文臣接触多了，怀恩也和这些文臣一样，更加维护正统了。

再加上又已经坐上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太监所能担任的最大的官职，在官职上也不可能有什么进步了。

所以怀恩就更在乎名声，平时也一贯都是支持皇太子这个正统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