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家众人送马文会和马良翰出了门,马家的车夫在车檐挂上两只刚点好的灯笼,以免回去时瞧不见路。
马文会春风满面地拍了拍沈坚的肩膀:“元豫,待年底时,也到伯父家走动走动,啊?”
沈坚的俊脸更红了,却忍不住笑了下,回道:“是,伯父。”
沈进、沈策和沈清不由相视一笑。
看样子这是成了。
沈坚到十月可除服,马文会这意思可不就是让沈坚出了丧期,去马家正式见见马莹。
这年头订过婚的男女不好私下相见,但两人还未经媒聘,算不得正式订婚,相看一番也是合宜的。
马文会满意点头,又冲沈家众人拱了拱手:“天色不早了,我带我家老四先回了。”
马良翰也冲人揖了一礼。
众人正想回应,沈清却道:“马伯父留步。”
马文会疑惑看向沈清。
沈清冲他摆摆手:“借一步说话。”
说着把人给领到院角处。
马文会不由回头看了看,又上道地弯腰凑上前小声问:“沈侄女,您可是还有事?”
沈清似有些不好意思:“马伯父,侄女又有事要麻烦您了。”
马文会忙说:“您这是啥话,有事只管说便是。”
“是这样……”
沈清小声跟马文会嘀咕了会儿,才把人给放走。
待送走马家人,沈进好奇问:“阿清,刚跟马伯父嘀咕啥呢?”
旁人也好奇看过来。
沈清神秘兮兮冲沈进和沈坚招招手,把两人领进院里,沈策见状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四人又在房中密谋小半刻钟不提。
……
清源西城门五里地外,有个村子叫高庄。
以往城西地界最穷,乡间小道上来往行人也不多,最近高庄这片地界却热闹了起来。
年仅十七岁的货郎李牧,挑着两个空筐找上高金宝的作坊,见七八名摊贩围在院里,不由一急,忙挤上前去。
他最近走街串巷卖货,靠着高金宝的包,每天至少能赚个二三百文钱,没想到几日不来,便这么多摊贩盯上了高家的包。
院里众人正七嘴八舌争论着。
“我说高老板,前儿我从您这儿拿货,这样式的包一只才五十五文,咋今儿又要涨十文?”
“就是啊,我们从您这儿拿货,拿去卖一只才加十文八文,您这么涨价,我们还赚啥?”
“高老板,哪有您这样办事的,这一只包的成本我看不过三四十文,您稍微赚点嘛好勒,卖这个价,那不是坑人呢吗?”
被人围着的高金宝,年近五十,身形精瘦,皮肤黝黑,一脸精明样。
他闻言讥笑:“这成本是你们这么算的吗?我雇人做包不要成本?再说你们打听打听,这整个清源但凡大点的织布作坊,都被人沈家包了,我进布帛也难啊,这价可真没多要你们的。”
一个摊贩为难道:“那您卖这么贵,我们还咋卖货?”
高金宝不耐道:“你们再加点价卖不就是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咋地?”
另一摊贩气愤道:“这价是您说加就加的?我们卖了大个月的包了,人都知道啥价,突然涨价,谁还来买?”
高金宝冷笑:“我可跟你们说,我这里的货可不多,拢共百来只,你们要就这个价拿,不然你们问旁人拿去!”
众人闻言气愤难当。
这整个清源,如今就只有高金宝这儿有棉布包,虽说旁人琢磨琢磨也不是说做不来,可这一只包的做工看起来也蛮复杂的,等他们琢磨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这做买卖可不就讲究个时机。
李牧搞清楚状况,眉头深深皱着。
这鸣人堂卖包,讲究个新奇和品质,那些富人们自然愿意追捧。
可高家的包,其实就是投机取巧,仿着人家鸣人堂的包,包的品质还不怎样。
前些天他卖给一个街坊的包,昨儿人便找他说掉了个盘扣,他只好给人换了个新包,回去后又求着他娘给那包补了个盘扣,他娘还骂他,赚这缺德的钱干啥。
可他能怎么办,他爹走得早,他娘靠给人浆洗缝补拉拔着他兄妹三个,他只好早早出来找钱。
可清源这地方赚钱的路子太少了,他家上有老娘,下有年幼弟妹,他也不敢出远门。
他可早就认得高金宝,这高金宝早年跟人走南闯北倒货才发了点财,他老早便想出门闯闯了。
不过也亏得他没出远门,若不前两年旱灾他娘和弟妹就得饿死家中。
亏心点总比饿死强!
这般想着,李牧咬咬牙,冲高金宝笑笑:“高叔,您给我拿五十只包。”
高金宝看向李牧,笑着夸了句:“还是你小子有气魄。”
说着又看向其他摊贩:“你们还有谁要的,赶紧啊,晚点我这可没货了。”
其他摊贩顿时不满瞪了李牧几眼,他们原还想一起跟高金宝讨些价钱,谁知这小子倒是能坏事。
李牧无所谓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如今清源可就高金宝这儿有包卖,反正涨价大家一起涨,最多跟顾客多费些口舌罢了,拿了包又不会亏了去。
众人看着李牧浑不吝的样,讨了个没趣,心中又开始急了起来。
高家今儿拢共百来只包,这一下被李牧拿走一半,再晚他们可真要空手而归了,少赚点总比不赚强。
于是这人要十个,那人要二十个,三两下便把高家的包给抢购一空,其他嘴慢的人只好气愤走了。
十九岁的高伍给摊贩分完货,待送走人,看向点钱的高金宝,提议道:“大伯,若不咱给人加点工钱吧?”
他也不知大伯咋想出的点子,让人把一只包分成几道工来做,这样每人负责一道工,只要做熟练了,配合起来很快便能做出一只包。
只是大伯雇来的那些妇人,人起早贪黑一天只赚得十文八文,这么少的工钱,人压根就不上心,那做出的包自然品质不一。
他虽年纪轻,可也知道这样做生意不能长久。
高金宝瞪了高伍一眼:“咋,让你来帮工,你还敢管起老子的事来了?”
高伍不由垂下眸,扭头干活去了。
一个时辰后。
高伍正在小作坊里给人搬布帛,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踹门的声音,不由跑出去看了眼。
只见几名配着刀的官差闯了进来,他心下一惊。
出来查看情况的高金宝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谁是高金宝?”领头官差问了声。
高金宝小心翼翼拱手赔笑:“小的是高金宝,官爷,您们这是?”
领头官差也没理他,只对后头官差招了招手:“把这院里的人全带走!”
高金宝脸色一白,旋即心中又暗骂一声晦气,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领头官差手里,小心赔笑:“官爷,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往年这衙门里的官差,时不时要找小老百姓的麻烦,不过为了讨点银子花,这些官差怕是来敲诈勒索的。
领头官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啧笑:“贿赂衙门办案人员,又是一条罪名,来人,带走!”
高金宝:……
……
“小哥儿,您看看这包,正配您这身学子衫不是?”
“这包作何价?”
“也不贵,只要七十文,您跟同窗下顿馆子也要几十文呢。”
“前儿我同窗买只同样的包,只六十五文钱,怎才隔两日便涨了五文?”
“小哥儿,您是有所不知,如今清源的棉花贵啊,这旱情刚过去,人人都种粮食,哪有种棉花的,您看那棉布都啥价了,也是因棉布涨了,我这拿货价也涨了,我不瞒您说,这包我拿来便六十八文,只赚两文辛苦钱,不信您自个四处打听打听,如今哪里还有六十五文的包。”
“那成,你给我拿一个。”
“好勒!”
李牧正在一间学馆前卖力推销着货,突然前方人群一阵骚动,他不由好奇看过去。
只见有群人在往县衙方向赶,隐约听到人议论似乎是有人要打官司。
那刚买了包的书生不由奇道:“怎这季节有人打官司?莫不是出了命案?”
衙门里的县尊大老爷事务可忙着呢,最讨厌老百姓乱打官司。
当朝便有规定,农忙时节,衙门不挂牌放告,如五、六月和九、十月,毕竟这季节衙门也要忙收税事宜,需要县尊大老爷过堂问案的,除非是命案大案。
这般想着,书生顾不得天气炎热,也随着人群去看热闹了。
李牧看了人群几眼,想了想,也忙把包收拾收拾,挑着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