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佣人们做事情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的,生怕两位主人再吵起来的时候,殃及他们这些无辜的池鱼。
已经快要入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薄喻光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盯着堆在走廊里的那些东西。
薄喻光对程明歌心里是有愧的,诚然有些事情程明歌做得不对,但他当时对程明歌的态度的确是不好,只是薄喻光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没来得及见面的那个孩子,会成为程明歌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病。
很久以前,薄喻光一直以为程明歌在她那间书房里是在画画,可今天他看着堆在走廊的这些布料,以及叠得漂漂亮亮,甚至还有些绑上了缎带的衣服,他突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程明歌这个人。
“你们干什么?”
薄喻光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拿着两个画架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佣人。
“先生,太太让我们把这两幅画拿出去。”
佣人被薄喻光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有些抖。
“太太连画都要扔?”
薄喻光下意识扫了一眼佣人说的那些东西,发现是两幅画。
一幅是显而易见的航海图,另一幅则是大块大块的色块,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画布的四个角用白卡纸之类的固定好了,外头草草地罩了一层气泡纸,画纸看上去好像也隐约有些发黄,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年的东西。
薄喻光看着那副堆砌了色块的油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残影。
“太太让我们寄去画廊。”
“画廊?”
薄喻光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佣人手里的两幅画,这两幅画明显就是已经画了好几年的,上头的落款签名也是程明歌。不是名家之作,也不是最近新画的东西,这两幅画也只是草草地用气泡纸包装,根本没用上木架,这个程明歌到底要干什么?
联想到最近他跟程明歌发生的那些事情,薄喻光顿时有些警惕。
“太太有些画是在画廊出售的,现在这两幅就是要寄过去卖的。”
佣人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的男主人,觉得先生和太太的关系是着实不好。太太的画都寄去画廊卖好几年了,结果这个当丈夫的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这几年一直在卖画?”
薄喻光还以为这个程明歌想出来的说辞,可看着佣人这副模样又不像作假。他皱着眉头,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吩咐秘书庄铭每个月划到程明歌户头上的那些钱,有些不明白程明歌为什么这么做。
他一个月给程明歌的钱不算少,启明那边又不需要她帮补,程明歌干什么这些年还要卖画?
而且他记得,程明歌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国画,以前也没听说过转专业的事情,她什么时候还会画油画了?
“这几年太太就时不时让我们寄画,算下来,都有三四年了。”
“三四年?”
薄喻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小孩子的衣服,越发地觉得自己看不懂程明歌这个人。他挥了挥手,让佣人按照程明歌的吩咐去做,可眼神却还是忍不住落在那副堆砌着色块的画上。
那个颜色和形状,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庄铭,你帮我查一下这家画廊这几年挂名出售画作的画家都有哪些?我要他们的详细资料。”
薄喻光隐约觉得,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那幅画。而且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残影,十分地重要。
相比薄喻光的疑惑,此刻正在楼上的程明歌显然更觉得忧愁。
毁掉一支验孕棒不算难事,但麻烦的是这个孩子的存在。
因为父母过世的事情是程明歌一辈子的遗憾,所以当程明歌在发现自己重活一次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怎么让父亲对程承一家人提高警惕的事情上,要不是今天去找方初雅说起自己准备从薄喻光这里搬走,恐怕她也不会想起这件事情。
或者说,是她刻意忘记了这件事。
这个孩子对于程明歌来说,是一个遗憾,可如今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程明歌却忍不住犹豫起来。
这个孩子是她失而复得的,可如果她真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她和薄喻光这辈子就再也纠缠不清了?
是不是她这一辈子,就要一直现在薄喻光、程栗苏,还有她自己,这三个人的漩涡里?
但如果让程明歌再一次放弃它,程明歌却不忍心。
上辈子她在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时候,这个孩子悄悄地离开了她。难道这辈子她要在明知这个孩子存在的情况下,残忍地扼杀他出生在这个世上的第二次机会吗?
程明歌放不下这个孩子,但她却不想再跟薄喻光有一点瓜葛。
只是还没等程明歌想明白事情,薄喻光便猝不及防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程明歌,你认识青枫邀?”
“什、什么?”
程明歌下意识想伸手去抹掉脸上的泪,可手抬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攥着验孕棒,一时间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就连把手背到身后也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生怕薄喻光发现她怀孕的事情。
只可惜,现在的薄喻光压根就没心思去关注程明歌的异常。
“我问你,是不是认识青枫邀?”
“谁?”
程明歌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薄喻光说的是谁。
“那是我的一个艺名。”
为了让艺术经纪人更好推销,所以程明歌为自己的画作取了两个艺名。一个叫明歌,画的是写实油画,一个是清风遥,画的是水墨画。只是不知道薄喻光从哪儿听说她的另外一个艺名,还一脸紧张地跑到她的面前进行求证。
“你是青枫邀?”
薄喻光有些吃惊,可过了一会儿,他便从程明歌淡然自若的神色中发现些许不对。
“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用清风遥这个艺名画画吗?”
回想起刚刚庄铭给他发过来的资料,薄喻光实在是不认为,清风遥和青枫邀会是一个巧合,读音一样,几乎一样的用字,以及那副风格类似的画作。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
“我用哪个艺名画画,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程明歌被薄喻光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人倒是几个意思。她都在这间别墅画了好几年的画了,签上清风遥名字卖出去的画也不少,难不成是这位清风遥无意间得罪了薄喻光?
怎么可能?
要真论起得罪,她程明歌得罪薄喻光的,肯定要比清风遥得罪薄喻光的多得多。
“程明歌,你认不认识青枫邀?青山绿水的青,秋日枫叶的枫,邀请的邀?”
薄喻光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可那幅堆砌了色块的画,以及清风遥这个名字的相似性,实在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他找了那么多年的人,难道是程明歌吗?
“不认识。”
程明歌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再听到这个名字,只可惜青枫邀这个名字已经被别人偷走了,就像她当年跟薄喻光辩解的一样,不信任你的人,永远都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就让这个谎言一辈子都不要被发现。
“你真的不认识?”
薄喻光看着程明歌眼中一晃而过的痛惜,对她刚说的话的可信度又降了几个档。
“不认识。”
程明歌现在的手心满是汗,她既不知道为什么薄喻光现在要来找她问青枫邀的事情,更担心自己怀孕的事情已经被薄喻光发现,不然薄喻光为什么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呢?
“程明歌,那你能解释一下,你让佣人拿出去的那幅画,为什么跟青枫邀和我描述的那么相似吗?”
薄喻光从看见那幅画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幅画眼熟,可是眼熟归眼熟,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幅画,直到庄铭给他发来了画廊挂名的画家名单。八壹中文網
是了,青枫邀曾经说过,他想要用绿色,来表现风的姿态。
当时薄喻光还跟他讨论过几个来回,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看见这幅如此相似的画。
“我说了,我是青枫邀,”程明歌说得很慢,果不其然,从薄喻光的眼神里看见不可置信,以及质疑的目光。
“我一个画油画的,参考一下别人的画作和风格,有什么问题吗?”
程栗苏的设计毁了程明歌未果的初恋,而薄喻光,则是毁掉她的另一个世界。
一个叫做青枫邀的人,她的另一方世界。
“薄喻光,虽然这座别墅是你的,但是麻烦你,下一次进门之前,还是先敲一敲门。”
程明歌说得坚决,但手却紧紧地捏着验孕棒,生怕被薄喻光发现自己的另一个秘密。
“我知道了。”
薄喻光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又顺手把程明歌房间的门带上,在唾弃自己刚刚鲁莽的行径的前提下,还为自己的再一次错失感到惋惜。
程栗苏不像,程明歌也不是,那青枫邀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