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垂眸掸了掸衣领上看不见的灰尘,语气平静而道:“我的目标既然不在于荣丞,那荣丞兴败自与我无关。无需我来做什么,你回国后的这段日子应该清楚,荣丞内部就是一个被挖空了的大洞,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时而上演,而一旦补不了这洞时,那么暗地里的东西就会摆到明面上来,它们或发酵、或腐烂,都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好一个水到渠成!”翟靳从齿缝中迸出这句,眸光阴狠地瞪着joe,“江少霆,你记住了,你如今的地位与身份都是我给你的,荣丞要是垮了,你认为你还能一手遮天,当这个总监吗?”
林妙听到这不由在心中叹气,这两个人的对峙,无疑是翟靳输了。
他到现在还在做着白日梦,认为joe要依傍荣丞,可是他不知道joe不是要依傍荣丞,而是抽荣丞的血。具体做了什么她不清楚,但从之前与文化部的合作时的步步为营就可看出,joe每走一步棋都暗藏深意,区区一个财务总监的位置,又岂能满足得了他的野心?
不过转念一想,也或者翟靳心里头其实清楚,说得那番话不过是为引joe道出更多关于荣丞的讯息。但是跟joe动心机,怕是很难,果然,只听joe道:“想获知荣丞的近况你可以直接问我,用不着如此转弯抹角。我刚说过了,荣丞里面的窟窿很多,当致癌产品曝光后便成为了导火索,但凡还想在吴城立足的企业都会在这时选择明哲保身,生怕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所以,近半年以来签订的合同只要没投入生产的纷纷被退订,生产值从原来的70%变成了10%。”
“那么股市呢?”翟靳追问。
joe打开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翟靳接过翻看了多页,惊愕地抬起头来,“停牌了?”
林妙闻言也一惊,怎么可能?上周她还有看到荣丞的股在上面啊,虽然一直很萧条,怎么会短短几天就停牌了?
joe从他手中抽过手机,“是公司全体干部在会议上通过的。”
翟靳震惊:“你是说停牌是我们自己提出的?”
“不然呢?等着股市抽干公司资金吗?当然,就荣丞现下,也就只剩一个空壳了。”
翟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joe,却再问不出话来。
林妙也觉震撼,这才多久啊,堂堂荣丞就成空壳子了?犹记得当初父亲下令让她攀上荣丞寻求合作,而那时翟靳也是风光无限,转眼却成为阶下囚。
只见翟靳颓败地坐进躺椅里,整个人都像是卸了力一般,肩膀也耷拉向下。可能在joe出现之前他还堵着一口气在,而到了此刻,那口气也荡然无存了。
joe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翟靳片刻,正要转眸向林妙时,忽听翟靳幽声问:“既然如此,留着我还有什么用?”joe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了道:“确实没多大用场了,所以我今天才过来。”
林妙心头一跳,他的意思是……打算放翟靳走了吗?
翟靳抬起头,眸光中渐渐露出阴狠,“你放了我就不怕我将被你囚禁一事曝光吗?”
joe失笑,淡了眸光反问:“谁会信?”
翟靳沉默。
joe不再管他,转身走向林妙,将她探究的目光尽敛于眼底,不觉露出笑容来。一把拽住她的手便往门处走,解决了翟靳的事,该轮到她了。
然而当他一脚就要跨出门外时,身后翟靳突然道:“能告诉我这盘局小妙参与了多少?”
林妙一怔,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刚要开口解释却觉肩膀一紧,被joe给环住,听见他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陈述事实:“在你遇见她之前,她就已经是我女人了。”
翟靳再看林妙的眸光,瞬间从复杂变得寒凉。
被joe强搂着出了门,林妙感觉身后目光好似能穿透墙一般灼热在背上,如芒在刺。但她顾不了翟靳的想法,知道接下来joe要动的人是她了。joe环着她并没有朝马路上走,而是沿着小路走向了田间,两人无声走了足有十分多钟,视线所及处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
林妙挑了下眉,不会天真地去想他带她来这边存着什么浪漫的动机,而且她也不觉得油菜花可与“浪漫”挂钩的。那些没见过这花,喜滋滋地看见后激动地呼喊着“小黄花”的姑娘们,是没有过过生活的。
在乡野间,油菜花就是最平凡普通的东西。
joe侧转了眸看身边的女人,她是一个绝对会审时度势的人。一般人经历这些,都不会是像她这般沉静模样,怎么也看他时要有畏惧心吧。而她黑眸依旧楚楚静望,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不过今天不会如此简单就放她过门了。
“不问点什么吗?”他先打破沉寂。
却见她偏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joe盯了她片刻,收了环在肩膀处的掌,径直而走,但不是往回头方向。
眼看着他身影都要埋在黄色花海里了,林妙咬咬牙追了上去。站在外面看不出来,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油菜地里还有一条小道可穿梭而行,看前面冷硬的背影步履极快,尽力去追都被落下了一段距离,只得扬声而问:“你当真会放了翟靳吗?”
果然他顿停下来,回转过身来讳莫如深地看着她反问:“你说呢?”
林妙没有如往常一般阿谀谄笑,平静摇头:“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关于翟靳的话题向来在joe这尤为敏感,但今天事情摆在这,不提也不行。
“有看见刚才门上锁了吗?”
听见joe冷不丁地一句,林妙怔了怔,随即便道:“可是叶非凡还在啊。”
“你出来有看见?”joe紧随又问。
林妙回想刚才出门的情景,有下意识地往马路边看过,好像路边当真没有车停了。当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仔细回想才有所察觉。但就算叶非凡开车走了,那joe自己开过来的车怎么也没见?这事先不管,就是说现在翟靳随时都可以走出那扇门离开。
“你当真不怕翟靳离开后会曝光这段被你囚禁的时日?”
joe低眸浅笑,“我是今天刚好路过此处的,何来囚禁一说?”林妙心神凛了凛,“那叶非凡……”疑声刚出就被他截断:“我不认识这个人。”
林妙当然知道这话是假的,意为他可从这事件里绝对抽身,可是,“他与你住在同一幢楼,真要说不认识怕是警方那关不好过。”
没料joe脸上挂了笑,缓缓而道:“谁说他住我那座公寓的?”
“是叶非凡说他住……”林妙嘎然止声,终于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弥天大谎。早该想到的,当joe作为他的“老大”走进门的一霎,她就该想到了。
那晚叶非凡出现在楼下并不是偶然。
既然话题点到了叶非凡身上,林妙索性挑破了问:“你给我说句实话,叶非凡是不是你的人?”joe却回话过来:“我的性取向没任何问题,目前为止对男人没兴趣。”
林妙噎了噎,“我说得不是这意思。”这个人分明是故意的,她所指是何他能不知道?
只见他嘴角牵扬,眸中隐露笑意,“既然你都想到了还要来问我作什么?”
林妙微仰视角盯着他,一字一句:“那他出现在寰亚的工厂,是不是你授意?”这个才是她真正关切的问题。
而joe不答反问:“他在你工厂里工作了几年?”
“三年。”
他挑了下眉不再接话了,眼神中的涵义再明显不过,意为他刚回国不久,又如何能在三年前就授意叶非凡去到寰亚工厂呢?不过林妙没有上当,荣丞的人事部经理陈斌一定也不是刚入职的,他却也称joe为老大,可见joe的这个“计划”蓄谋已久。
她没有去点穿,因为细思极恐。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么joe的目标就不光是荣丞,还有寰亚,甚至可能除了陈斌、叶非凡之外的棋子暗布在别的公司。
人事部与生产部看起来并不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职位,可在他回国后随着一些事件的源起,陈斌与叶非凡都如春笋般拔地而起,逐步成为了核心。
陈斌姑且不说,叶非凡是她亲手提拔上位的,这其中joe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提点与暗示,全屏她自己的意志在运作,那段时间她还因为工作而疏离了他。但就是这么“巧”的,她用了他安在寰亚的子,一个本来只是小小的质检员。
回思那时她所作的判断,巧合不是偶然的,是叶非凡本身的特别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她想以身前这个男人的城府,怕是早就算到她会如此用人,就算没用到叶非凡,那工厂里边的情形也都仍然在他掌握之中。
沉了沉念,她深吸了口气开口:“寰亚会是第二个荣丞吗?”
joe的眸中露出赞许,这女人睿智得让他想好好亲吻。只给她片刻时间思考,就将问题的关键想清楚了,趋利避害、审时度势,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将尺度把握得十分好。
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黑眸将她锁视,幽然而道:“这得看你。”
眸光下的脸五官精致,而他最爱的是这双如同墨玉的眼睛。沉静依旧,又盈盈楚楚,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胆怯恐惧,是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样吗?
“我需要做什么?”她问。
joe凝眸深看她,“你懂我想要什么。”松了擒着她下巴的指,缓缓下移到她心口。
她的嘴角弯起,调侃的语气:“这个索心的方式,会不会有点太过劳师动众啊。”
joe摇头,“不是索心,是剖心,把你的心剖出来给我。”
看见她脸上的神色终于变得僵硬,却仍坚持:“我不懂你意思。”joe微微倾身,落吻在她的唇角,温柔了眉眼,出口的话在林妙听来却是残忍:“剖心即将你过去剖开来给我看,比如,说说那个陆勉,嗯?”
林妙眼角抽了抽,嘴角的弧度僵住,想尽量无所谓的口吻:“就是个前男友而已,你怎么如此耿耿于怀?而且哪有人跟现任去讲前任的呢,我都不知道忘到哪去了。”
现任?joe挑了下眉,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意承认两人的关系,不过今天没打算再放过她。
“个人癖好,比较喜欢掌控自己女人的全部。尤其是,你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做梦梦见他,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你认为刚才的说辞能打发掉我吗?”
林妙犹自挣扎:“那不过是做梦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凉薄的话将她堵得无可辩驳,而下一秒他语锋一转:“当然,也不勉强你,至多我对寰亚多动点心思而已。”
林妙感觉如鲠在喉,赤裸裸的威胁一点也不含糊地逼迫而来。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却避不开他摁在自己左胸房处的掌。他的五指微微弯曲,看似很随意地轻搭在那,却能感觉到坚定的力量,宣告了他的势在必得。
涩涩地想,她其实可以不用退让与妥协的。
即便叶非凡是他的人,目前被她提升为生产部经理了,但既然可以提升就也可以降职,甚至找个名目将人开除了都行。可直觉告诉她,既然他能够提出来那便胸有成竹,这段时日的追随也好,相处也罢,已经深刻领悟自己在心机城府上差他的不是一截。
所以,她能想到的退路,他一定都有后招。比如,寰亚工厂内部的一些连她都不清楚的细节!叶非凡在厂里三年了,三年内他可能没有建树,但足以让他对每个车间与零部件都了如指掌。她深吸一口气,叶非凡这步棋是杀招啊。
可假如她够心狠,可以不管寰亚的。寰亚虽然姓林,但并不是她的,总有一天它会是林彦的,她现在的殚精竭虑不过是为林彦铺路罢了。到后面诚如joe所有,可能会再次被父亲踢出寰亚,也可能一直都是寰亚的市场部经理,再不会高了。
如果不是阿姐的嘱咐,她可能早就离开寰亚了。
她凭什么要为了公司而向joe妥协,将心里的疮疤揭开来呢?
可诸般念都只在心头转过,等抬起头时,林妙的眸光中多了果断。
她说:那是一段不算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