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走到桌前时林妙就抬起头来,朝他温婉一笑,“你来了啊。”他轻应了声在她身边落座,习惯了去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十分的凉,直接挑明了问:“翟靳说了什么?”
她把菜单推过来,“先点菜吧。”
盯了她一瞬,并没急着去追问,招手来了服务员,点了三四道菜后才转过眸。
只等了片刻就听见她平静而道:“翟靳说他手上有40%的寰亚的股份,目前他已经是最大的股东。如果我能让ice在交货期内无法完成交货的话,他就将寰亚给我。”
joe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怎么想的?”她恬淡而笑,“我回他的是,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寰亚,就算给到我手上又有什么用,是要让我再去填补那些洞吗?”
闻言他露出微笑来,“你就这么把这巨大的诱惑给推开了,不后悔?”
她也笑,目光盈盈:“怎么办?我发现以前汲汲而营的东西,居然都比不过你了。”
“哦?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发现。”
她的眼睛里依稀仍然有着不甘愿与怨恼,还有点难得的娇气,可又有妥协的笑意,能将情绪在眼中演绎得如此生动的也就她一个人了。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企图掌控寰亚怕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即便那东西没了最初时候的纯粹,也不影响她想要得到的欲望。这脾气跟他是一样的,他们属于同一种人。而今翟靳把它双手捧到了她面前,让她闻着那香味却要狠心拒绝,怪为难她了。
想着便觉心头柔软了,眼底的笑意加深,从容而淡泊开口:“放心,你放弃的我自会帮你拿回来。”察觉到掌心里的手微微一颤,他笑着握得更紧了。
如果她真想要寰亚,双手奉上又如何?
——
ice的热度一直在持续上升中,整个市场都似乎在一片叫好声中期待着,眼看只剩两天就要正式问世了,霆舟一众人都十分的激动。
小贝来找林妙打探:“妙姐,你看咱们ice如今的火爆程度,除了交货的那批外,其余两千肯定也会销售一空吧。”每天都在一起工作,熟悉了也就将称呼改回来了,而林妙也不介意属下如此称呼她。
这时她正埋首在电脑前,头也不抬地道:“依照目前的形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
小贝笑嘻嘻地回道:“哪里还会出什么意外,本部与工厂那边都严格把关着呢,咱老大亲自下访都去盯了好多次,这次肯定没差的了。”
林妙顿了顿,确实有听说joe亲自到过同庆电子厂多次,足可见他对这个项目的重视。敛了念吩咐:“那就再仔细盯这最后两天了,切不能有任何差错。”
小贝神色一振,立即抱了文件出去了。
然而到下午临下班时,joe突然面色很沉地来到霆舟,身后还跟着叶非凡与陈斌,如果说小贝三人是他部下的话,那这两人势必属于他的心腹。
看见他们进门时林妙就心头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joe看见她从办公室出来只淡漠地瞥了一眼,便转眸问周延:“你的原始数据报表还在吗?”
周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忐忑地回答:“在。”
joe下令:“找出来给我看一下。”
等周延把数据表打开后,joe就坐到了椅子里,神色专注地一页一页翻着那些数据表。当翻到某一页时他的目光一顿,抬手指了某处问周延:“这里为什么不是0529?”
周延凝目细看后道:“0529的计算不对的,它是一个核心数据,哪怕只相差了1,但是也差之千里了,我反复精密细算过,必须是0528才能最准确。”
joe蹙了蹙眉,“你确定?”
面对这种专业学术问题,周延向来严谨,认真地点头:“我确定。”
而见joe向后看了一眼,叶非凡走了过来,他手上拿了一个公文夹,只见他浅勾了嘴角把公文夹打开,“你自己看吧。”
周延接过来翻了几页后一脸震惊地抬头:“怎么会这样?”
叶非凡冷笑了反问:“这要问你的,怎么会这样?所有的数据都是你做的,交到我们工厂技术部的就是这一份,现在我们按照它生产了一大批手环出来,可今天在测试的时候却发现出了故障。”
周延讷讷而问:“什么故障?”
“手环在开机半小时后会自动关机,之后重复重启,直到电耗光为止。”
周延向后踉跄了半步,嘴里呢喃:“不可能啊,我做的数据都是经过测试的,全都运行得通,不可能会这样。”
就在这时,joe突然问了句:“你的这份数据报表有谁接触过吗?”
周延浑身一震,目光缓缓转向了站在办公室门边的林妙,他把数据表交给过她!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她身上。
将事情始末从头听到尾的林妙神色没有过多的惊慌,而周延却反应过来疾走几步到她跟前质问:“是不是你改了数据?”
她果断否定:“不是。”
可周延不信:“这里只有你对数据最为敏感,知道什么点能影响全局,而我在完成这份数据表后就交给你审核了,除了你还有谁会有机会改数据?”相比他,林妙没有表现得过激,语气依旧平淡:“这个项目我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里面,我有什么理由要改数据坑害自己?”
周延脾气爆,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就是只白眼狼!之前你窃取了老大的项目给你的寰亚,老大非但没计较还把你留下来,改数据的理由无非就是你想要毁了ice计划,让你寰亚偷取的智能耳机独占市场。”
居然,林妙会觉得周延这理由能圆过来。她移转视线,看室内的每一张脸,小贝的惊愕,于炆的鄙视,陈斌的阴沉,叶非凡的嘲讽,最后目光定在joe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问:“你也认为是我吗?”
平静而幽深的黑眸中,一片波涛暗涌的风潮,转眼间又被什么掩去,再看不清那里头的色泽,只听他缓缓开口:“是与不是,以证据说话吧。”
林妙不知道,原来电脑上所有使用过的痕迹都是有迹可循的,哪怕你随便按了哪个键都被刻录在某个程序里。她又一次见识到了joe高深的电脑黑客技术,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电脑上快速翻飞,立即蓝屏上出现了一排数据。
周延最先跳出来喊:“看那,0528被改成了0529。”被他这么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顿在那处,赫然有那两个数据在屏幕上,而旁边的时间点令林妙心头失调了频率。
周延愤怒地转身,“你还敢说不是你吗?”
林妙沉默,此时她根本辩无可辨,事实俱在。
“你们都先出去。”joe突然沉声下令。
叶非凡眉宇一蹙,走上前一步,“可是老大……”
被joe沉下脸扬声喝断:“出去!”
一干人见他已然动怒,不敢再有微词,纷纷退出了办公室。陈斌深皱着眉问叶非凡:“你觉得老大这次会怎么做?”
叶非凡点了根烟,缓缓道:“以前的他怕是早就杀伐决断处理了,现在,难说。”
“她就真的那么令老大割舍不下吗?”
叶非凡低笑出声:“不是割舍不下。”
“那是什么?”陈斌追问,被叶非凡怼了回去:“你自己去问老大去。”
陈斌跺跺脚,他要敢问还站在这啊。
叶非凡转身走出工作室的门,站在走廊里狠狠连抽了几口才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尖踩灭。他是不知道老大动的什么心思,只知道老大早已陷在泥潭拔身不出了。
老大不是割舍不下,而是那女人恐怕是他的命。
——
办公室内,就只剩了joe与林妙。
joe的脸很沉,坐在椅子里视线落定在电脑屏幕上;而林妙站在桌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joe先打破了沉寂:“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妙迟疑了下反问:“如果说这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可他将笔记本电脑翻转面向她,抬手随意一指,“那这是什么?你这段时日每天都焦躁又是因为什么?”
林妙脸色变了变,她的情绪都被他一览无遗吗?而再看他所指之处不由浑身一震,刚好正是指在了数据改动日期上,而那一日,翟靳找过她。“所以我是,”她挣扎着敛去心头的钝痛,“辩无可辩了吗?”
他将视线缓缓移转到她脸上,那里面的温情与柔意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冰冷。
看着他从椅子里起身,翻折了有些凌乱的西装袖口,又整了整一丝不苟的领带,然后,从她身旁掠过,只是在走到门边时他蓦然顿步回首,徐徐声响:“终究在我与寰亚之间,你选了寰亚。”他转身离开,轻掩上了门。
林妙背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她觉得刚才所有的质疑和斥骂,都不及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与她说话要来得刺痛,那是他最深的谴责。
不知站了多久,门外的人声渐渐没了,灯也灭了,屋子暗了下来,她拖着僵硬的脚坐进椅子里,在黑暗中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究竟……掉进了怎样可怕的深渊?
这段时间她在独处的时候总心神不宁,纠结、难断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可这次占满了她。眼看着离交货日期越来越近,她就越发的焦躁不安,关于ice的文案看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最终她无法对它下手,这不但是joe的心血,也更是她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就像是一个孩子,等待着新生命诞生。
然而,原来事情根本不是由她决定的,从翟靳走过来找她谈话的那一刻起,她就掉进了这个深渊。翟靳要的不是她来做什么,而是要让怀疑的种子埋进joe的心中。
从他出现到起身,每一个行为,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句话都包含了深意。
翟靳,他太可怕了。
而失去了joe的信任后的她,还能是什么?
夜半时分,林妙推开顶楼的门。在这之前她还在想要如何跟joe开这个口,可进门后发现室内一片幽黑,心瞬间就凉了。
之前夜里的客厅总会留一盏灯,无论什么时候起夜要喝水都不至于摸着黑。
她摁下开关,目光环转了一圈,一室清冷,而玄关处并不见他的鞋。
他没有回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感觉就像是已经没进了水里,却还要再被拉拽而下到水底,濒临窒息。
她麻木地走进洗手间洗漱,再走回卧室躺下。过了很久,她想,上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鼻间全是熟悉的气息。不过既然躺下了也没想再动,就这么着了吧,或许这个屋子是她最后一次住了。
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是有归处的人,她的那套公寓怕是要结蜘蛛网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林妙看了眼窗外,忍不住牵动嘴角,还是老天爷最现实,它从来不会因为谁心情不好就忘了自己的职责,该天亮时依旧升起太阳,该入夜时还是一片黑暗笼来。
又安静地躺了一会才起身,看了眼镜中睡眼惺忪的自己,除了头发凌乱脸色不太好外,其实也没什么,不至于到那种眼睛浮肿面色苍白如纸的程度。拉开门便往洗手间走,无意识的去装水挤牙膏,牙膏挤到一半手上动作一顿,她缓缓走至门边。
刚刚她没留意到客厅的阳台上,颀长的身影背站于那,冷峭嶙峋。
原本昨夜在上楼之前想好的所有措辞,到这刻突然全都忘了,只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想: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问我昨天去了哪吗?”清冷的语声幽然传来,他慢慢回转身来,目光幽沉如水射在她的脸上,两人视线交汇。空间静了一瞬,她顺从了问:“你昨晚去哪了?”
“去了电子厂,集合了全体工人加班看能不能重新赶出新产品来。”
她舔了舔唇,“那赶出来了吗?”
只见那清俊的脸上浮现浅讥的神色,以自嘲的口吻道:“即便我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翻盘重新做出新产品,而且数量还必须是一千只。去,不过是尽最后的努力。”
所以,她是那个连尝试都不敢的人,他是这意思吗?心中刚划过此念,就听见那边似轻叹了声:“妙妙,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她浑身一颤,脚下无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听见他说:“以为至少我在你心里占据了重要位置,不再是外物能够左右的,可一个寰亚就让你做出了选择。你是认为我没有能力把它拿来给你,还是你与我在一起从头至尾都只想从中获利?”
所有的解释都被堵在了喉间,她嘶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从中获利”四字就想是蘸了剧毒的箭,一箭正中她心脏。
所以一夜之后,在他的心中,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唯利是图,精于算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