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子出来,看见贝蒂跟他熟络的聊天不觉狐疑,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贝蒂还邀请他们去她家作客,做了一份超大的披萨,吃得林妙肚子饱到不行,因为贝蒂最喜欢看到别人吃光她的美食。披萨吃完了,老太太还拉她进厨房说要做奶泡茶,把joe一人丢在外边,贝蒂老太太悄声问那是不是她男朋友。
林妙看了眼背坐的身影,忍不住微弯嘴角,关于男朋友的定义在她这其实没太广阔的范围,与其说成是男朋友,她更偏向于他是她的男人。
男人就是,可以随时搂着他的脖子在沙发里滚成一团,扯掉他的衬衫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只属于她的抓痕;可以在累了的时候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一下一下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然后很有底气地说这是我的男人;可以画着他的人鱼线警告他不准看别的女人一眼,他的眼里与心中就只能有她。
总之她有很多很多不入流又温情的想象,allabouthe。
但面对贝蒂的问题,她还是笑着点头说yes。
贝蒂十分开心,说她就猜到了,在joe来后跟她形容林妙样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孩与女孩很相配,而女孩在她的屋子里每天等待的人就是他。
把奶泡茶端出去的时候,林妙纳闷地想:她哪里有在等他?
茶杯送到joe面前,他挑了下眉,笑问:“你窝在那里面做了这么久就做这?”
轻哼了声,“你可别小瞧了这茶,是贝蒂自创的,先喝一口再来评价吧。”等他抿了一口后她才道:“这茶先是用开水泡了一开红茶,然后把那茶水倒掉,再用羊奶去泡,红茶的味把羊膻味盖过,两者揉合在一起十分的香。”
既然得她这么推崇,那就勉为其难地喝了吧,实际上他不喜欢这种奶茶类的饮品。
喝完茶后贝蒂建议他们出去散散步,爱莎镇的夜晚会十分的迷人。林妙想了想,确实要去镇上一趟,这男人过来什么都没带,得去买一些洗漱用品回来才行。而且如果他要留在这边几天的话,还得买些食材才行,总不能带着他上贝蒂这蹭吃的吧。
乘着傍晚天还没黑,她去找了大卫,本来想问他借车开的,可大卫殷勤地一定要送她,于是只能同意。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大卫在看见她带了joe出现时立即表现出了很强的敌意,而joe只是淡冷地扫了眼,连招呼都懒得打。
林妙摸了摸鼻子,微微尴尬地干笑了下。
之后车内气氛一度低迷,向来风趣幽默的大卫几度通过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两人,最终终是忍不住问:“lin,这位先生是你在中国的哥哥吗?”
哥哥?林妙下意识地去看joe,他那幽深的眼中一片寒光。还没等她开口回应,他便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以最直接的肢体语言告诉对方答案。
可大卫在看了后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原来真是你哥哥呀,太好了,就连你的亲人都来到了我们爱莎镇,以后你也不用再孤独了。”
林妙憋笑地轻咳出声,他之前不也是在国外的,难道不知道外国人很热情奔放吗?大卫看他拥抱了她,定然以为他是在表达两人亲情友爱了。
可她没笑太久,因为joe直接快很准地俯下头来吻住了她。等她喘着气被松开时,前面大卫不作声了,直到抵达小镇车子停下,大卫都闷声没开口。
他们下车后车子很快就开走了,风一样的速度。林妙叹了口气对joe道:“可能今晚我们要走回去了。”他瞥过来一眼,“你这口气是还很惋惜?”
“当然——”她抿起唇角而笑,“不是了。”
大卫对她那般热情自然是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她正苦恼着要怎么拒绝呢,几次暗示明示过了,可这小伙子却都不当回事,依旧对她热情到不行。
joe酷酷地环着她走在小镇的街头,夜风吹在脸上,微凉还暖。镇上有个不算太大但也不小的超市,基本上东西很齐全。林妙主导了拿,joe在后面推车,没一会就小半车东西了,忽然想他们好像没有这样单纯地逛过超市。之前住一块,不是去外面吃,就是两人谁方便谁去买一些菜,但没有两个人一起过。
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看过的了,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每天过得有多绚烂夺目,就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才是最real的。
“诶,晚上你想吃汤面还是意大利炒面?”她扬声询问。
joe的眸光扫过柜台上一排各色的面,有意问:“你擅长哪样?”
“当然都……”听她突然止声,微讶地回头,看见她的目光穿过他射向另一头,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怪异。顺着她的视线而看,两排货柜的尽头是生鲜区,有三两人在挑拣着,她在看谁?念刚转过就觉身旁人影一闪,惊觉她竟如风一样地越过了自己。
出于本能地箭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可她变得惊惶不安,急于挣脱他的手,“你放开我。”声音里都带了颤栗,他凝着眉沉声问:“你怎么了?”
“我……我看见我姐了。”
她姐?林可?joe环目而寻,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一个东方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可林妙极力摇头,“不,她是我姐,我怎么可能认错,你放开我,真的,我求你放手,我看到她了。”joe眉宇紧蹙,抓着她手腕的掌越发的用力,她这时的情绪太过激动了,然而下一秒,却听她歇斯底里地喊:“她坐着轮椅!”
心弦蓦然而紧,一个闪神被她挣脱开了手,人冲了出去。咬咬牙,只得紧步而追。
林妙在看见林可的一瞬,感觉整个脑袋都变成了空白。设想过很多再见阿姐的画面,比如她独自一人却婷婷玉立,温婉动人;比如她找了位澳洲的帅哥,那帅哥又高大又威猛,然后她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可从没想过会看见阿姐坐在轮椅里,转着轮胎缓慢前行……
她在超市的收银台处看见了林可,当时她正在吃力地拿着篮子里的食物,旁边的人看不过去就弯下腰帮她将篮子提到了收银台。曾经最令她羡慕的一头长发如今剪成了齐耳短发,提了满满一袋东西只能放在膝盖上,然后双手转动着轮盘慢慢往外。
心底犹如翻了墨水汁一般,所有的白都变成了黑。林妙甚至连走上前去唤一声“阿姐”的勇气都没,只慢慢跟在她后面,泪模糊了眼框。
有个头发斑白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白种人走过来,笑着接走了林可膝盖上的袋子,走到轮椅后面帮着推车。很快就走到一辆小货车后,中年男人将袋子放上车后就去扶林可。
林妙脚下一急,脚步便重了,踢到了不知谁乱丢的易拉罐发出不小的响声,引得两人都扭头过来。林可面色一变,立即转过脸对着外国男人低语了句什么,就慌急地从轮椅里勉强要站起,林妙见状再也顾不上其它,小跑了上前而唤:“阿姐!”
“我不是你的阿姐,你认错人了。”林可急声否认。
可在这异国他乡,又有几个黄皮肤的人会讲中文?她的反应还能说明什么?
眼泪夺眶而出,林妙从没有这般无助而难过。肩膀被从身后环住,是一直紧跟在后的joe走上前来,目光落在那背转了趴在老外怀中的身影,微微眯起,心头也有诸多问号。
还是外国男人先放开了林可,让她坐回轮椅里,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许多,才推转轮椅面向他们,生硬的中国话从他嘴里吐出:“你们好。”
林妙抬手抹了一把泪,使眼前变成清晰,视线没有从林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离开过。熟悉是因为她常常想念阿姐,总在脑中幻想着有一天见到阿姐时会如何如何;陌生是阿姐此时的表情冷漠、疏离,就像根本不认识她,真就是她认错了人一般。
joe先开了口,是流利的英语:“你好,我的女友看见这位女士,觉得很像她的姐姐,能否允许我们聊两句?”
外国男人耸耸肩,“当然。”并且很绅士地走开了,把空间让出来。
joe推了一下林妙,既然机会在眼前,那就把握。略一沉吟他走开了些,原本他对她姐是心存芥蒂的,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的心眼里没有他,全因为前方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女人。不过,现在不是时机。
伸手进西装口袋想摸烟,等烟盒掏出来了才想起这是在澳洲,这边对空气净化尤为严格便作罢。见那妞仍然僵立于当下倒也不担心,虽然刚才她情绪激动,但这会已经收住了。
林妙过了好长一会才艰难地开口询问:“阿姐,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要叫我阿姐,这个世界上没有林可这个人了。”这是林可终于开的第一句口,却是否定了一切。
林妙急声追问:“为什么?”刚下意识地迈近一步就被厉声呵斥:“不要过来!”林可面露冷色,一字一句地道:“是我避得还不够远吗?让你们连我躲到这么一个偏角小镇了都还要追过来?”
林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在躲我?我们明明之前还有通电话的,阿姐,我不明白。还有,”目光向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不管这是否是阿姐变成这样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原因,她都想知道。
林可的身体明显一颤,脚无意识地缩了缩,转而语气更不好:“林妙,难道我没有警告过你不要来找我吗?这是澳洲,你凭什么说来就来!”
鼻间顿感酸涩,阿姐终究还是认了她唤她名字了,哪怕埋怨。确实之前阿姐就有交代过不要来找她,只与她保持电话联系,可是……“三月前有人用你威胁我,我给你打电话却无人接听,我怕你被人找到了控制住。来到澳洲的第一个月我一直都在索尼镇上寻你,后来才听说你与人来了这爱莎镇,但是我仍然找不到你。阿姐,我没有刻意地去打听,但我没法做到对你的境况置之不理,请你谅解。”
林可微微怔忡,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如今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若在以前,但凡她这样疾言厉色,这丫头一定红了眼睛,也不敢再跟她反驳。可当下林妙冷静自若,言辞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有种很强的心理压力。
这是从青色到成熟的蜕变吗?还是这五年来,那个地方将她磨成了这样?
心念间如此想着,脸上却一片冷漠地沉声而道:“你知道吗?如果你只在电话里与我联络,那么我至少还能自欺欺人地待在这边,告诉自己说没人认识我,不会有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我也不用去想那些腐烂了的过往。可如今你来了,硬生生将我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外衣脱下,再把已经结痂的疤给剥开,让我感受那切肤之痛。”
说着这话的时候,林可知道林妙一定会痛,因为她也很痛。
确实林妙觉得心上有把钝刀在磨,磨得她无法呼吸。阿姐的话将她完全摒弃,不希望被打扰,她被归类于不好的过去,阿姐不要林这个姓氏,也不要林可之名,不要有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或事。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之前每次给阿姐打电话,其实她都在忍耐?难怪最近的那次是她以为父亲瘫痪给阿姐打电话时,态度就极端冷漠。
其因由原来都在这里,只是,她从不知道阿姐的脚不好,是这些年她来澳洲后发生了什么意外?光这么想,心上就针刺般的疼,在那个时候阿姐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你希望我怎么做?”可最终林妙咽下了喉间所有的疑问。
林可转过身隐去眼中的情绪,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当作从没见过我。”
身体轻颤了下,凝着那疏离的背影良久,轻吐了一个字:“好。”目送着货车缓缓启动,林妙忽然心底升出强烈的恐惧,她怕这一面就是见阿姐的最后一面,从此天涯相隔,再无相见之日,而且将会失去行踪。她慌乱地左右四望,突然一辆越野车停在了身边,车窗摇下,露出joe的脸来,“上车。”
她连问一声这车是哪来的都没,直接二话没说蹬上了车,指着前方的货车急切而道:“跟着它。”joe一脚油门,汽车尾随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