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在郊外,开车足足开了有一个多小时才抵达。不知是不是提前关照好了,他们并未受到门警的阻拦,只在出示了证明便放入了。是在审讯室里看见的叶非凡,林妙乍一看都没认出来,因为叶非凡的头发被剃成了一个平头,整个人也消瘦得不像样。
离之前见面不过一个多月,哪里曾想到会这么大变化。
不过叶非凡嘴角的坏笑依然还在,看见他们时眸光熠熠地道:“老大,你们可算来看我了,我一个人在这都快闷死了。”
“就你这话唠还能闷着?”陆勉笑着调侃。
叶非凡笑了,“也是,我跟这边的狱警都混熟了,他们都挺关照我。”
“混那么熟作什么,你还想一直待在这呢。”
叶非凡敛去脸上的笑,眸光难得认真地望着陆勉问:“老大,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这次我真的栽了?”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林妙注意到陆勉虽然嘴角还扬着笑,但眼底却没笑意,“如果半个月后败诉,那便应验了。”
听见这话后叶非凡苦涩地笑了笑,而林妙微感讶异,她没想到陆勉会如此直白说出这个可能性。但转念间又理解他这作法,该面对的现实不是避开了就不会发生的,终归到后来会有审讯结果出来。
陆勉顿了顿后便语锋一转而问:“今天我过来是想听你说说杜小满这个人,她是这次庭审的关键,那些证据都是她提出来的。”
叶非凡闻言嘴角牵起讽凉的弧度,嘴里轻咀那三字:“杜小满……”长长的拖音之后他突然道:“原本她不叫那名字,是曼妙的曼字,我给她说曼不如满好听,她就去改名了。老大,你心里肯定在说我色字头上一把刀,回到头自己把自己坑了,可是你一定没遇见过因为你一句话而改名的女孩。不信你试试看让你身边这位改个你喜欢的名字,她估计扭头就走。”
陆勉面色未动地道:“她的名字我很喜欢,不需要改。”
不仅林妙嘴角抽搐,就连叶非凡也忍不住抽搐,他就是打个比方,是想意指两个人的性格不同。他伸了手在空中胡乱摆了摆说:“哎呀,我的意思就是小满的存在满足了我男人所有的虚荣心,她就像一个小可人似的在我身边什么都听我的,偶尔耍耍小性子都能接受。”
听到这林妙都忍不住干咳打断他了:“叶非凡,我们进来的时间有限,你能不能别在这种不重要的事上浪费时间?杜小满到底掌握了你多少东西?”
叶非凡抬起头看了看虚无的空气,茫然而回:“可能全部吧。”
林妙一顿,第一反应是去看陆勉,见他也朝她看来,两人对视中都看见对方眼中有惊异。见她欲言又止,索性陆勉挑破了问:“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她呢?”
“刚才我不已经给你们说原因了吗?你们还不爱听。”
“你说你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对你千依百顺,因为你一句话而改名,所以你把全部身家都交给了她?”陆勉的语调微微上扬,已经带了火气。
可叶非凡却道:“不是千依百顺,是那种她能读懂你心思,知道你所有需求,即使偶尔任性都让你觉得她可爱的特殊情结。”
陆勉拍案而起,眼神中已经多了震怒,“你是中了她的邪,鬼迷心窍了吧。”
叶非凡眼神缩了缩,却昂起头顶了上去:“老大,你对林小妞难道不是一种特殊情结?这么多年你的心思不也一直都在她身上没动摇过?”
“你拿杜小满跟她比?”
“为什么不能比?”
林妙怒喝:“够了!你们是来吵架的吗?”
陆勉转头看看她,拉起她手就将人从椅子里拽起,恨恨丢下一句:“你就作死吧。”便拉了林妙疾步朝外走,到得门边时林妙听见叶非凡轻语:“这是我第一次坚定地想要一个人。”
一路被陆勉拽着走出看守所,林妙脑中都还在翻滚着叶非凡最后那句话。无疑,他是对杜小满动了真心,所以对她倾囊相授、毫无隐瞒,可是人心是最难测的。
杜小满从一开始就带着异心有意接近他,所以她所有展现出来的都是为叶非凡而定的人设;是不是她的本性姑且不谈,她将叶非凡的性格与喜好是摸透了,什么时候该迎合什么时候又该有些小情绪都拿捏得十分精准。所以即使到这时候,叶非凡对她也念念不忘,却无半点怨怪甚至愤怒。
“你在想什么?”陆勉的询问打断了她的冥思,引得她转眸过去,目光对上后她问:“为什么不好好劝导他说出关于杜小满的事,而要与他起争执?”
陆勉简单干脆地给出理由:“他拿那种女人来和你比。”
“你来找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想要找出可行的办法,你不与他好好沟通,为个这乱七八糟的原因吵闹是不是脑袋秀逗了?”林妙不解他这脑回路。
可他却兀自不觉有错地回:“总之拿什么做例子都行,就是不能拿你,杜小满是翟靳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他都已经被害得快要坐牢了,还来跟我说什么伤春悲秋的爱情,我看他才是脑袋秀逗了,被那女人下了蛊。”
林妙直接拉了后车门一屁股坐进去,懒得跟不可理喻的人说话。虽然她在当时也认可他的观点,叶非凡是不是真的被关久了脑子不好了,这种时候还来谈爱情。
爱情固然美妙,但是布了阴谋的爱情就变得模糊了。这也是当初她觉得跟joe之间没有退路的原因,说起来叶非凡与杜小满的事与当年的他们有着相似。
陆勉见她生气了也没来闹,径自坐进车里启动了车子。车子开了一阵车厢里有些闷,林妙开了点窗,有微凉的风扑面吹进来,使人精神一震。
脑中电光火石间有念闪过,她敛转眸光看前座正认真驾驶的人,知道他肯定随时关注着自己,所以毫不犹豫就直接把刚才想到的念问了出来:“你刚才是与叶非凡在演戏?”
陆勉目光微抬了看后视镜,与林妙视线交汇后牵扬嘴角问:“怎么突然想到问这?”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不知轻重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里动怒还甩头走人?”
陆勉闻言失笑,“妙妙,你这是对我高评价呢,还是在怼我不知轻重?”
林妙瞪着他,“你如果不想好好说话,那就把我在这里放下车。”
他还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很荒的啊,你确定要在这下?问题是为什么突然要下车啊?”
“因为看着你上火。”
“好好好,我跟你招了。”他看林妙当真要生气,连忙招认:“本身来看非凡就是一幌子,翟靳的手伸得很长,那里头必然有他的眼线在。”
“所以你就联合叶非凡做了场戏给那眼线看,再通过眼线汇报给翟靳,他能信?”
陆勉眸光悠远了看向前方,缓缓道:“他会信。”
林妙扬了扬眉,他凭什么如此笃定?
“翟靳这个人,当初我研究了整整两年,他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他是一个你亲口告诉他事实不会相信,只相信自己所查的人。”
“你意思是他生性多疑而又刚愎自用?”
陆勉莞尔,“类似,不过他这些年有所改进了,知道潜伏暗处伺机而动,不再像以前那般张扬而跋扈。所以当他真的拿你弟当兄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罢了。”
林妙动了动嘴没说话,想说她岂又不知道。但是林彦的变化也很大,再不是以前本性不坏有些少爷脾气的那个林大少了。想起这就心生烦躁,敛转心神再问:“那你又如何与叶非凡沟通让他配合你的?”
“那小子得我一个眼神自然就知道要如何配合了。”
“你们能有那么好的默契?”
陆勉促狭地看向后视镜中的林妙,“妙妙,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那也不至于,林妙只是觉得吃惊,就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而有了刚才那一幕,这试问她跟他之间都可能没有这般默契。
“那么,叶非凡对杜小满的爱呢,也是假的吗?”
“那得问他了,那小子有时候对我也会遮瞒心思。”
林妙不说话了,因为她脑中产生了一个连锁反应——假如刚刚叶非凡表现得对杜小满的爱是假的,那么他对她是原本有感情后来得知被背叛后转为了恨,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过?
如果是前者,那或许属于正常人的反应。
但如果是后者呢,林妙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了眼陆勉,如果叶非凡从头到尾都没爱上过杜小满,那么怎可能把身家性命都给她?所以眼下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一念起,如野草一般肆意横生,越想越多,也越想越复杂。林妙的眼神变得困惑,疑虑丛生,蓦的心中有个声音响起:为什么你现在变得如此多疑?
好像真的是,但凡与他有关的事她都会不自禁地去怀疑,从他失忆起,她不断怀疑不断求证,反反复复的信了又不信。哪怕最后获知他确实没有失忆,只是把过去失忆的那段复制给她看。但问题在于她这里,她变得多疑,尤其在他的事上。
活到她这年龄了,当然明白两个人之间当信任出现了危机,便意味着争吵、冷战、然后是分离。这是感情里的大忌,她跟他之所以到今天还在互相执拗着,是因为信念。可如果本质出现了问题,那么,他们之间离真正的分开也不远了。
当这个念一起时,心头的警钟就敲响了,她不能任由这个势态蔓延下去。十年了,拿句糙的话说:老娘半辈子都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到如今来让她放手?除非把她的青春还回来,还她一个清清静静,不认识什么陆勉,也不认识joe的林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