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旁边窃窃私语着,她轻问了句:“报警了吗?”
那人没留意是她在问,顺口而回:“没报,叶厂长不让报警。”
叶厂长?不用说一定是叶非凡了。她又问:“打人的那个怎么不见?这伤就算不报警也要叫救护车送医吧。”
“喏,不是在那被扣押着呢。我们倒是想给东哥喊救护车呢,可东哥打死也不肯啊,就只同意让叶厂长帮忙包扎伤口。”工人扭头看了一眼,没意识到什么就转过头去了,可等了两秒想到什么又再回眸过来,将林妙上下打量了问:“你是哪块区域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妙挑了挑眉,听这口吻这名工人还是领导层?不然能看一眼就察觉她是生面孔嘛。刚才进来的时候就观察到这家工厂的规模要比吴城大上两倍不止,前后有两排厂房,偏角还有类似于仓库的建筑。
面对工人的质疑她自然不会畏惧,淡声回道:“我来找你们陆总的。”
“陆总?”工人一脸疑色,再次把她打量,“哪来的陆总啊?你不会是别家厂派过来的间谍,专门来我们这打探消息的吧?”
工人的嗓门特别大,一下就把旁边围聚的工人的注意都拉过来了,当然,也引来了陆勉的视线。工人在看清她的时候还不至于起敌意,倒是纷相私语,等到陆勉走近她时没人说话了,“刚到?”林妙点了点头,飘了眼那处,“还没处理好吗?”
陆勉耸了耸肩,环着她肩膀走过去。东子看见是她来了,惊愕了下立即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唤:“林……林总。”
这声“林总”似乎要比陆勉的态度还管用,工人们又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而且讨论声又大,全传进林妙耳朵里。
“啊?东哥喊她林总?看东哥这般恭敬肯定是很厉害呀。”
“刘主任,你刚才还说人家是间谍,你可惨了。”
“我……我哪知道啊,我就是看突然冒出来个漂亮的小妞,所以就……”
陆勉突然转身,冷眸扫过之处全都噤声了。他的气场要震住这些工人自不在话下,即便林妙判断他可能从没在这厂露面过,但他就是能镇得住场。
还是叶非凡打破的僵滞的气氛:“好了,东子你就继续躺着吧。”
东子乖乖听话地又躺回去了,但怕是绷到伤口了蓦的闷哼出声,立见绑在头上的纱布有红色印出来。林妙蹙了蹙眉:“怎么不送医院?”
“不用不用。”东子听见了反应比较大,“我这就是皮外伤,哪里需要上医院。”转而又对围观的工人喊:“好了都散了去干活吧,一个个都完成任务了吗?”
林妙发现东子还是很有威信的,一声令下后大部分工人当真都散走了,只有几人还在原地滞留不走。东子皱起眉:“你们还要干嘛?”
中间一个大个子站出来说话:“东哥,不是我要说什么,既然今天咱们厂的大头头都在,不如索性把话都说清楚了。我们这帮兄弟一个个起早摸黑的来上班,不就是为了那点工资嘛,可如果上班得不到安全保障,像小钟一样手都残废了也没个赔偿的这地方还能待人吗?”
这话一出来,旁边几人立即跟着附和:“是啊,小钟以后左手是废了,这份工也干不成了,他家里老婆孩子都指望着他拿那点工资养活呢。”
“你们都给我闭嘴!”东子沉喝,“我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小钟的工伤保险要走程序吗,谁说不给报了?”
“走程序都走了一个月了,原本小钟的手还不至于残废,就因为拖了这么久治不好了。”
听到这林妙也蹙起了眉,不过现场还无需她来处理这事,且等“权威人士”开口。
然而叶非凡开口却是:“东子,这事我不是已经交代下去让处理了吗?”
“叶厂长,财务申请的单子我给交上去了,可一直都没批下来。我都为这事找了会计好几次,全都以账上暂时挪不出资金为由给拒了。”
叶非凡扭头沉问:“财务会计呢?”
“我立即去叫。”有人飞快地跑了出去,过没多久就拉了一位中年妇女进来。
东子见状先开的口:“秦会计怎么是你?李会计呢?”
原来这位秦会计是出纳,管总账的是李会计。听秦会计的解释是当时东子的申请赔偿单递上来,李会计一直没理会,那她这就没法拨款了。
林妙算了算时间,那会应该是叶非凡还在打官司的时候。所以恐怕这里头有些程序就脱节了,加上这个姓李的总会计怕是有问题,以致于工人小钟在受伤后迟迟得不到医疗费延误治疗,从而导致了伤残。
这个说法听起来是有连贯性的,谈不上合理但能说得通,可是其中的漏洞怕是只要脑子清楚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叶非凡固然因为当时被收押而无法得知后续事宜发展,可叶非凡之下就没有人能做决定的了?一家工厂难道只有一位能做主的领导?还有那李会计是谁赋予了权利让他在这家工厂为所欲为?
她不是针对谁,而是就事论事。
叶非凡抬头来看陆勉,并且询问出声:“老大,你怎么看?”
在陆勉开口之前东子突然吱吱唔唔地出声:“江总,叶厂长,能不能不把小钟送派出所啊?虽然我被他打破了头,可他的左手现在废了责任都在我。”
“东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那个大嗓门看了眼叶非凡,继续大声道:“根本就是厂长不作为,坑害我们工人身体安全。”
叶非凡闻言冷笑出声:“所以今天你们闹罢工是假,弹劾我是真?”
大嗓门涨红了脸,情绪激动,几步冲上前,“弹劾你怎么了?你作为厂长一共来厂里几回啊,哪件事不是东哥在管?请来一个什么总会计就是你的狗腿子,事事都听你的,东哥无论怎么求情都没用,就是今天我们为小钟争取权益也都是东哥在前面拦着,你们所谓的大领导在哪?一个个事后跑来装模做样当大老板来着了,喏,还带来个女人,把工厂当商场逛呢。”
“大牛!”东子怒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揪住对方衣襟,“你胡说八道个什么?”
“我没胡说,我说得都是事实!”对方吼得比他更大声,东子一拳头挥了过去,狠狠砸在了那人脸上,场面一度失控。
就在这时,陆勉忽然双手鼓掌了两声,引来那边情绪亢奋的两人视线后,他语调轻扬了提议:“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结果立即被人呛声:“你是谁啊来我们厂耀武扬威的?”呛声的是旁边观战的两人。
陆勉浅笑了下,缓缓道:“很不巧,正是你们口中的大老板,这家工厂的出资人。”
仍然是那大牛开口:“出资人又怎样,现在我们要捍卫我们的合法权益,小钟的手废了你们赔不赔?”
“赔,怎么不赔,保险公司赔多少,我再付他双倍。”陆勉云淡风轻地回应。
“我们工人要求每人都买一份人生安全保险。”
陆勉:“合理的要求可以满足你们。”
“把总会计开除掉!”
陆勉仍然承应:“他职责有失,当然要开除了。”
接下来场上安静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着疑惑,一定是想不到这个大老板会如此好说话地全部应下他们所提出的要求。
林妙面无表情地看着场间,心中暗赞了陆勉,他在短瞬之间已经把刚才失控的氛围给掌控住了,接下来就是别人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果不其然,陆勉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寡淡与沉冷:“现在可以来谈谈你们几个人带头闹事的这件事了吧。”
“我们……”
“你们打着小钟的旗号非法集众罢工闹事,还故意伤人砸烂工厂机器,这笔帐是不是也要清算一下了?每台机器的进价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你们一共砸烂了五台机器,所以所需赔偿的总价是一百万。至于你们的故意伤人罪,这就不由我来界定了,自有警方会来鉴定。”陆勉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一番话把几人说得面色剧变。
大牛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变小了:“我们……我们是为了所有工人的福利来说话的。”可这话却没了底气,甚至眼中呈露胆怯。
“说话?”陆勉抿唇冷笑,“话语权没人来剥夺你们的,但是触犯到法律,自然是依法而处了。非凡,可以把陈队他们叫进来了。”
林妙眉眼一挑,就说事情闹这么大居然也不报警,原来他早就有安排了。
叶非凡应该也是早就忍耐到了极限,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没料刚拨了一个数字那大牛扑了上去,并且口中急喊:“老何,抓住那大老板。”
话声一落就有人朝着这边冲来,林妙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这种场合通常不需要用到她了。而这几人选择动手怕是最错的决定了,鲁班门前弄大斧,谁还能是陆勉的对手。林妙如是想着时心态不说傲娇,多少是有点得意的,却觉眼前人影一闪,劲风扑面袭来。
本能地往后躲闪,而她曾也练过一阵防身术,虽然太久没有使用早已忘得差不多,但身体的本能应激反应还在。原本是想将对方过肩摔的,可却忽略了魁梧男人的重量,一下反背竟是没有翻得动,转瞬之间便觉喉咙口被勒住并拖拽着向后急退几步。
陆勉的反应自是极快,他一察觉林妙这边遭难就急掠过来,身至拳也到,本是有把握把林妙给救下,可没料那工人竟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锥子顶在了林妙的太阳穴上,瞳孔疾速收缩,他生生收住了拳嘎然止步。
工人叫嚣着怒喊:“来啊,有本事再上来啊,看我敢不敢扎死她!”
林妙眉宇紧蹙,隐忍着被勒住喉咙的剧痛,而这一幕落在陆勉眼中顿时挑起了心头沉怒。这怒不光是对这几个行凶的工人,还有对自己,怎么就如此大意到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太过笃定!陆勉犯了自信过头的大忌,所以才导致局面再度失控。
另一边大牛本来还不是叶非凡的对手,一见这边情形立刻退开了跑过来,面露喜意地赞:“好样的老何,知道我给你暗示抓这女的。”
老何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是当然,你当我笨啊,这女人一来我就看出来身份不简单。”
“你们疯了是吗?快把林总放了。”东子大声喊,眼睛都瞪圆了。
大牛却冷笑了两声,连口气都改了:“东子,是你糊涂了,你以为跟着这些资本家当狗腿子就能发达吗,那是做梦,他们就是吃人骨血不吐骨头的吸血鬼,不压榨完你身上的一切不肯罢休。叫你一声东哥是因为觉得你这人仗义,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该清醒点了。”
东子气到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不停地颤栗。
陆勉出口的语声已是压抑了沉怒的冰冷:“我可以保证……”
“你保证什么?”
“保证你们几人今天走不出这扇门!”
林妙在心中叹气,这种时候再出声威胁只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啊。还是,他就是要他们狗急跳墙然后寻找机会?她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呢,脑中微一沉吟便有了主意:“我保证你们没事。”她话出来时语调很轻,却也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视界内看见那边的男人眉眼一沉,幽深中多了惊怒。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身后的老何粗鲁地问:“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是这家工厂大老板的心爱之人,他都听我的。”顿了顿,目光凝向那边浅声而问:“是吗?”看见陆勉的瞳孔缩了缩,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