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病房静谧,有一双精光奕奕的眼睛半点困意都没有,灼灼注视着另一边床上已然熟睡的人。过了十多分钟后,悄然起身,但到坐直时身体微僵了僵,忍住到唇边的痛哼,咬牙撑了一会缓过来了才下床到另一边。蹑手蹑脚地在她身边重新躺下后,闻着她的发香,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虽然就这么几天没见她,可他却觉得度日如年,尤其是当得知翟靳也跟去上海后,他真就差一点冲过去了。理智告诉他以她的能力定然能应付得来翟靳,可情感上却难控制。
他没有妙妙想得那般仁慈,对翟靳如果是在五年前他还有所顾忌,念着点旧情不想赶尽杀绝;但五年前她离开,差一点就让他彻底失去,甚至在五年后得知她那段岁月的经历,所有的愤怒都涌聚到了一处。
翟靳以为在他工厂以及非凡创造暗布棋子就稳操胜券,可是,有了五年前的教训之后他焉能不对这个人防范。而最好的防范措施是引君入瓮,以三年布一局,他要让翟靳一点一点踩进猎人的陷阱,还以为自己是那螳螂捕蝉的人,殊不知他陆勉从没当过那只蝉,也不是抓了螳螂的黄雀,而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布这盘棋的操纵者。
不过其中也是有风险的,下棋的人虽然纵观全局,但只要以身入局就存在着必然的风险性。所以他设计让妙妙先离了宁城,本意是让她在上海多耗两天,等她回来时这边就已经拨开云雾见青天了,结果算漏了翟靳对她的执念。
翟靳居然在这种重要时刻放下宁城的一切跑去上海找她,逼得他不得不先启动计划。他的本意绝对不是现下局面,也没有意料到会突发昨天晚上工厂的闹事。得到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夺门而出,当时他连跟计划相关的一丁点都没想,满脑全都是妙妙还在工厂里。
自她从上海回来后,她的动向一直有人来跟他汇报,所以知道她常常跑工厂去。
车子疾驰的路上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因为布这鬼局而害了妙妙的话,他得后悔一辈子。当他赶到仓库的一瞬,血涌上脑惊怒交加,箭步上前看也没看就先将两命恶徒的手骨折断了,然后却没再有后续。不是他不敢对那两人下狠手,而是他无暇顾及,他全部的心思都在黑暗中的人影身上,脑中混乱。
是翟靳带着警察赶到后他才逐渐冷静下来的,只细细一盘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本翟靳一定是想坐壁上观,甚至落井下石,但在获知妙妙也在工厂的时候改了主意,再而报警。
无论翟靳的行为有没有起到实质性作用,单就对妙妙相护的这个举动,以及看到妙妙在事后的态度,他最终改变了决定。
陆勉伸手轻揽过林妙的腰,将她抱进了怀中,心说翟靳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她。
他这一生啊算得太多了,唯独算漏了一个她,从过去到现在。与她相遇是有意,可是爱上她却情不自禁,爱了之后他便不想再来利用。五年前他因为要遮藏的东西太多,最终还是被翻了出来,也导致了他们的分离。这么大的一个教训摆在那,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所以这一次他不想自己瞎做决定了,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她的眸子黑亮而又动人,里头常常闪烁的一种光芒叫睿智,他能瞒得了她一时,却难长久。
因为他们两人对彼此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心意想通的地步。基本上他现在转的这些心思她都能很快反应过来,然后从他的角度去分析,即使不是全部,也能被她盘整出来大部分的背后事实。如此他怎可能还像从前一般冥顽不灵呢。
当再次与她重逢后,他渐渐体味到爱情这门课题是需要去琢磨和研究的,不是谁比谁更聪明,而是,谁的求生欲更强烈。他现在锻炼到绝对是求生欲爆棚的那种。
留一点小破绽,让她发现,等她揭破,自己就也顺坡而下了。
好比在妙妙提出让他跟翟靳去公园那边打一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意思了。如果这时候他还坚持将计划进行到底,她一定会在心底里对他作出审判。他仔细衡量过,为了一个翟靳,不值得!
翟靳会不会在今后还给他使绊子,他并不担心,商场本就是战场,即使没有翟靳,也会有其他人为了利益而与他竞争。上一代的家族恩怨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可能冥冥中自有天定吧,从他出车祸失忆起就把心中的担子给卸下了,等后面渐渐恢复记忆,他的世界便只剩妙妙还不圆满。所以他努力把这个圆给画上,想下半辈子都变成完整。
当天光发白的时候,陆勉闭上了眼,这时才觉困意袭来。
林妙半醒中就觉得腰间很沉,意识逐渐清醒了就明白怎么回事,颈后的呼吸炽热而均匀,蹙了蹙眉,明明有两张床非要挤一张床里,这是单人床啊。
侧转回头,便看到一张放大了的熟悉的脸近在咫尺。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般亲密地抱着一起睡觉了,即使同在一屋檐下,两人也是各自一个房间。他倒也还算君子,没有玩那种无赖的招数,一直都安安分分地保持着这个不成文的约定,所以难得的亲腻居然也会有种让她心跳变快的冲动。
目光流转而下,落在他露了青色胡渣的下巴上,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看过这么一句话了。它说:如果你对男人的胡子感兴趣的话,那么你一定喜欢上了他;如果你想伸手摸一摸的话,那么一定是爱上了他。
当时她脑中反射的人像便是眼前这人了,只是斯人不在身边,如今人在眼前,她是不是该选一选了?可为嘛她两个都不想选,反而想拿刮胡刀给他清理干净呢。
“你这般含情脉脉地一直盯着我看,是沉醉于我的容貌了吗?”
本来貌似熟睡的人突然开了口,并且睁开了眼,眸光清明。林妙与他对视了一瞬,轻斥出声:“你干嘛要跑我床上来睡?”语气没问题,却因为睡眠不够而嗓音暗哑,出来的语声就变得慵懒而暧昧了。陆勉闻声眉毛一扬,“这床上有写你的名字吗?”
林妙直接去拉拽他横隔在腰上的胳膊欲起身,可还没怎么使力就听见耳边传来抽气声,“你别动,戳到骨头了,疼。”
这是碰瓷!她可是连他身体都没挨到一下,只是刚刚去抓到他胳膊而已。但体念那张检查报告上确证了他有两处骨裂,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陆勉见她态度有松动心中暗喜,这算不算是他们之间迈进了一大步,以后偶尔夜里“不小心”跑错床是不是也被允许了呢?
林妙自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外头那摊子给解决了?”
“随时。”陆勉应了两字后又随加了句:“你决定。”
敛转过眸,“我决定什么?你几时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上了?”
他眨了眨眼,“决定权一直都在你手中啊,我不是把所有相关资料都放在我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里吗?难道你没有看见?”
空气静默了一瞬,林妙磨着牙道:“没看见。”事实上她这几天除了工厂就是在公司,而在公司的时候偶尔是会上他的办公室,那台就搁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却从没打开过。可就算是真的开起来,她也不可能去翻他的电脑,所以现在他这摆明了耍无赖。
不过纠其前事没有意义,既然他把决定权交给她,那就速战速决吧。
是工厂闹事新闻先出来,起初一群网民还在幸灾乐祸地指责他们咎由自取,说这种罔顾他人人生安全的黑心工厂就该勒令关闭。但当警方严正宣布这场工厂闹事是极不正当的违法行为,且将对不法舆论煽动者追以法律责任后,一些不安份的嘴巴闭上了,人人自危,深恐波及到自己。而“珞”元素就是在这时候再一次强势进入众人眼球的,却是澄清无论是已经问世还是未问世的电子产品中都不曾查检出有任何新能量元素。
届时轰动,直接将舆论热度炒爆了。
私下里林妙曾问过陆勉,出现在工厂也就是她带到上海去找秦博士鉴定的那块黑石片究竟是什么。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带她去了一个地方,就在工厂的后面,他们去的时候有一些工人正在挖掘中,而地上堆积的正是那种黑石。
林妙扬了眉问:“是一种矿石吗?”
陆勉弯下腰拾起一块小黑石,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才道:“属于矿石的一种,但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材质,它的质地坚硬如钻。”
心中一动,她走近了一步追问:“那它能用来作什么?”
却听他答非所问地反过来问她:“妙妙,你知道钻石为什么会如此贵吗?”
“因为坚硬?稀少?”这是她能想到的关于钻石价值的答案。
但见陆勉摇头,“是因为它的材质特殊,是任何原石都无法媲美且达到的光亮度,而坚硬与稀少则成就了它的价格定在一个标准线上永久不下。”他手捏掌中的那块黑石又道:“而这石头,在不久的将来会比钻石更昂贵。”
不久的将来?林妙失笑着问:“凭什么呢?”
“因为它里面藏着一个大宝藏,一个可以推动科技发展的宝藏。”
心中蓦然而动,有念电转而过,“难道‘珞’其实存在?”
陆勉却仍然摇头,“它不叫‘珞’,那是虚构的名称,当然功效也是虚构的。而它的能量远比‘珞’要强上十倍,里头涉及到了微分量子等科技能源元素。”
林妙瞳孔凝了凝,提出质疑:“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见,你就算是电子科技行业的大老板,但终究不是科学工作者。而你所有的论点都是需要得到专家的论证,在未得到论证之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话。”
“有人已经帮我向专家引荐了啊。”
“谁?”
“你!”
“……”林妙顿了顿,脑子飞快反应:“秦博士?”
陆勉笑了,“我能让你白跑一趟上海嘛。”
“可秦博士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余下那半句缩在了喉间,因为脑中已经想到一个可能性——“你与秦博士早有往来?”
陆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秦博士可以算是科技领域的权威了,自然要经常联络才行。我是个商人,考虑的自然都是怎样能让利益最大化。”
这个奸商!他根本已经与秦博士磨合得差不多了,怕只剩最后把原材料拿去鉴定这一步,于是就设了个局引她前去。而秦博士在得知她是jm的“员工”后,要联系肯定也是找得他,等于是她被他差遣着跑了一回腿。
而这次翟靳同样的又落了下风,可能翟靳还以为扼断了她跟秦博士之间的联系,却没料秦博士与陆勉早就达成协议了。
突然手上一紧,她垂在身侧的手被陆勉给执起,那块小黑石放到了她掌心中,然后听见他道:“一周之内,这种原石的价值将会直线飙升,会比钻石还贵呢。”
林妙挑了挑眉,“所以呢?”
“把它送给你,当作信物好不好?”
“什么信物?”林妙蹙起眉头,没明白他意思,却见他正了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不语,眸光明明灭灭间林妙心中微微忐忑,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以致于她都没法与他对视,刚一移转视线就听见低沉的嗓音在半空飘扬——“求婚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