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的山野间。
没有月华的斜照,阴森森的山林间,给人一种机器压抑的感觉,其中似有急道人影在走动。
与众人活动的地方拉开了一段距离,立着两个高大的人影,稍微矮了他身边那位汉子半寸的阴影,用发尖的声音道:“看来出了问题,可按道理说,陈颙他不可能猜到我们会绕行过来,更不能会猜到我们会派人混进的赣州城的,计划怎么会失败呢?”
说话之人正是赵明远,以假乱真的消息在双方阵营中传开,西城门正面,赵继祖领人猛然攻城,将旌旗立得高耸,阵列摆的整齐,也是要给陈颙一种他们想要决战的假象,如此可以使用他这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之后,又在南康城外抓来了几个哨兵,换上他们的打扮和问道他们的口令习惯,想要己方的人以假乱真,带着“南康告急”的消息,混入城中以作内应。
可是如今半日的事件已经过去了,远方的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回来,大概是失败了。
“我们与陈颙部的军队僵持了八日,他们也是吃定了我们,后方无援军,不日就要撤退的,而且他们还下了命令,要南康的守军,趁此机会打击我们后方,要是再无法拿下赣州城,我们就要面临被人全歼的风险。父亲不知在想些什么,钱财乃是身外物,难道比命还重要么?”
赵福之叹息一声。
“大哥,父亲已经老糊涂了,尤其是贝纳姓魏的小子打击之后,完全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如今按这个形势发展,本来陈颙应该是下一个范汝为的。父亲领我们在此立起封王的大旗,无异于找死,我曾多次劝说过父亲,可他依然一意孤行,就连树大招风的道理也不去顾忌,定是难以成为一个成功的领袖的,不若我们趁此机会南去.....”
“你难道是想......”
“他可是我们的父亲!而且娘亲她们......”
赵福之愣了一下,惊呼出声,他自然是听明白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小弟的意思,自从收了那一次严重的伤害以来,他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成大事者不屈小节啊,大哥,你把他当做敬重的父亲,可他何曾有将我们看作疼爱的儿子?我们都不过是他满足内心缺陷的工具罢了,若是我们能够脱离苦海,成就大业,想必也是娘亲她们想要看到的!”赵明远目视前方,双目之间,似乎掩映了整片山河。
“他再怎么不好,终究是养育我们多年,我们若是就此走了,他跟娘亲她们就是必死无疑的,如今他们重兵全在西城,我们还有机会,还是想先将眼前的难题解决再去想这些事情吧,这件事......”
赵福之一句话还未说完,忽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回头望去,才知道是手下匆忙地逃窜了回来,听闻到这些动静之后,他当即冲了回去。
停在原地的赵明远望去那埋葬在黑夜中的背影,常常叹息了一声,才摇头晃脑地跟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派出去的那一堆游骑呢?”赵福之发现回来的人并不是赵明远早先派出去的人,心中兀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没有探到他们的消息,反而在途中遇到了一队游骑,他们个个身手都不弱,伍长拼死在领了我们三个人逃窜出来,他还在途中被人射于马下,就剩了我一个人。”
“他们又几个人?”
“似是一个夫长领的头,约莫是六七十人。”
“是陈颙的队伍?”赵明远听得大皱眉头,“你们是在什么位置与他们遭遇的,是否看到他们从什么方向来的?”
回来那人当即将遭遇的地址告知,赵明远让人引来了明火,照亮地图,看着那逃回来的手下道明的地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大哥,看样子不似是从赣州城中出来的人,这条道是只能通往西边的,他们若是抓了我们的人问询出了我们的方位,应该直取我们大本营的,为何会从西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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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驰马归营的,除了先前派出去的游骑哨兵,还能有旁人?
回到营帐前的魏十三霍然回身,遥遥看见那马背上坐的歪斜的兵卒,在两盆火光掩映下的辕门外滚落下马,几个守门士卒扶起他,一路送到近前。
却见那名兵卒虽是帽歪皮甲斜,身上还插着几根箭矢,伤口处血迹已经暂时凝固,好在不是要害处。推开士卒的扶持,他挣扎着扑倒地上,高声报道:“统领,近三十里外,末将发现了敌军的踪迹,但却是无能,放走了一人,本想着追上去将功补过,后又遇到了大批的敌军,观其规模,先头部队的人数已经不下千人,而且,领头那人马上箭术奇准,五十步开外,十箭中九,末将难以匹敌,也无法顾及身边的兄弟,只好败退而归,将消息告知统领,请统领责罚。”
却不曾想,魏十三并不急军情,先是论赏。
“先锋哨兵遭敌,死战回营禀告上官。按军法该如何赏?”
此时他身边只有负责守卫营帐的亲兵,他们并不知道魏十三的用意,但既然被问到,就只好昂首扬声:“先锋营尤以优待,觇得敌情者,可领钱五贯;与敌军搏斗至重伤,仍能冒死将情报带回者,更以优待。”
先前立的军法之中,并不只是针对战时败退和贪生怕死之辈,还起草了一系列的奖励制度,有奖有罚才能激励营中兵卒。
这一阵动静也将周围几个营帐的人唤醒了过来。
只见魏十三一步上前,亲自将跪地的兵卒扶起,温言勉励:“钱财之赏,非常微薄,但是倒是夫人一片心意,不得不从。单论你今日的作为,忠勇尽责,万贯钱也不足奖。”
“还不知壮士姓名?”
这个更得到王德重用的兵卒,先前不过是无名无分的小辈,冒死逃回营中,不外乎是因为王德将其重用,报个消息图个心安,迟疑了一下答道:“小人吕华儿,王将军新选的百夫。”
魏十三当即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住你了,来人,快扶吕百夫下去处理伤口。”
能被领军大统领记住,本就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先前一直勤勤恳恳的吕华儿更是未曾想过,看着常日跟在魏十三身边的余龙便可知道,虽然手下的兵力不多,但身份地位都已经完全与寻常的夫长拉开了几个等级了。
冒着必死的决心回来的他,久久不得平静,最好只有热泪盈眶:“小人没能完成刺探任务,不敢疗伤,愿再随统领奋战至死!”
魏十三扶起他从近处看,见他不仅有箭伤,左臂还有刀伤。
怎肯再叫他去送死?再令亲兵强行扶他下去。
紧接着振衣,转身传令:“鸣鼓,号令三军。”
事到临头,他大概已经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反而沉心静气,镇定自如,见几名传讯兵卒走上前来,“传令王德将军,领最前方守军,即刻就地隐藏,夜间视线不好,不要让敌军发现。敌军来时,官道等主干道上空开一个口子,放他们进来,徐将军守住马夫人大营,孙将军做后被,梁将军的随我驻守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