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深夜。
明军大营,整顿军马。
经历过前方战事冲杀的第一轮先锋,连吃六次败仗而归来,魏十三出到辕门之外迎接,这让归来的第一批先锋军士气不至于太差,反而更加激起了战意。
魏十三对于他们今次的作战还是颇为满意的,毕竟无论行动,军队在临阵前执行命令的条理性,都有进步。杨虎与陈玉案两人的帮助,就似锦上添花,每当一次战事打起之时,陈玉案都有意带着杨虎冲在大军之前。
王德一一将此这几次战争下来的情况汇报,商讨作战细节之时,也顺带将杨、陈两人的行动上报,魏十三也不吝惜奖赏,亲自将他们叫到大营之中,肯定了他们的功劳之后,传令三军回营休息,等待这次战事在山上发酵的效果。
眼下这个计策,也是他急智下产生的,从战略层面来讲,这个选择十分正确。
魏十三也不能确定他们山上是否有人能识破,不过他这一次的先下手为枪也是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十分又必要的,宣誓他们的存在,虚张自己如今的大营,肯定能够给到对方压力,加上他们先前于赵福之交过手,算是知己知彼,赵家两兄弟,看到他们的旗号就能明白,往他这一边突破恐怕并不容易。
而他反过来,也在营中设立了一个规定,凡是敌军射来的信书,必须全部交给领军主将,不得私自留藏。
渐入凌晨,山头上忽然鼓声大作。惊动起了山下的扎营的将士,也惊动了难得有些时间入眠的魏十三,见身边无人来部,忙出营观看。
只见山上无数火把天空照得发红,数十条火把组成的长龙在来回走到,一支支的军伍,绕着山间的道路上,巡了不知多少圈。
见到魏十三出营之后,朱有才望着山头上大叫:“他们自我们退军归来,个把时辰,便开始有了这边现象,却不见他么的军队往外头走来,真是奇怪。”
魏十三这段时间里,也发现朱有才在一地次与赵营奇袭军交战告捷受封之后,变得越来越活跃,几乎参与到了军中大多数的行动中来,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头看向山头之上。
陈玉案这时候也行出了休息的大型,定睛细看山上的状况,哎哟叫了声。
这种行动正是他们先前演习过的,指挥的就是赵明远,此为一个迷阵,展现给山下的来者看,让他们认为山上军队会突破下来,实则上是另有所谋。
“你说你参与过这种行动?”魏十三听到陈玉案的来报之后,惊讶确认。
陈玉案知道魏十三已经接纳了他们,说起话来也不再那么顾及,直言道:“是的,山上赵继祖有一个阉人儿子,此人思维活跃,应该也是读过不少的兵书,对于战场的审视,应当是赵营之中,最为出色的,与那赵福之一人充当军队中的指挥囊,一人充当先锋将军,才将他们手中的军队打造成这个模样,他们的战法十分多变,我也没法猜测他们的行动。”
“阉人儿子?”魏十三有些发懵,余龙也听得似懂非懂。
“难道是苏姑娘砍伤那个人,他还未死?”忽地,余龙身后跟着一名亲兵,似想起了一些东西,
对这件事情知情的两个人如今还不知去向,如今魏十三身边的这些人,当初跟他们去过赣州的屈指可数,众人在这段时间中,有多数在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也没有人跟魏十三提起过。
魏十三更加懵了:“你们当初在赣州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出他们由于出城的方式较为特别,加上还一直被人追杀,所以一路上都是思索避敌之策,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交流这些事情,大概也加上了一些言雀难以启口的原因,让魏十三不曾知道这件事情。
“这个......”亲兵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明显也有一些难以启口。
魏十三看到了他的为难:“罢了,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商讨一下,如果敌人真的大军突围,我们该如何针对布防和迎战。梁将军出去多长时间了?”
梁坤在山上异象出现之后,便领了一队的人出去打探敌情,至今未归。
“回统领,将近半个时辰。”
陈玉案皱了皱眉,看向魏十三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事情,让杨虎去接应一下吧?”
“那就劳烦杨百夫了。”
韩营中。
旗旗飘扬,同样也在整顿军马。
他们的情报并没有山上的赵营来的那么直接,只能是在听到了战事轰鸣的声音后,再派出了探子前去打探,现在探子才刚回来,但也只是带回来了消息,也没有那么详尽,只是知道了,另外一侧已经开战。
从山坡上设立的瞭望塔处下来的兵卒,急行来到赵若楠大营中,将事情报告之后,也跟着诸将出营观看远处的景象:“山上如此动静,难道他们是想要大举突围吗?”
“他们若是被围上山上,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这个时候,陈颙部的义军参战,他们可以说是必死无疑的,所以说他们这个时间,趁还未被完全包围,选择突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而且他们若是全军冲下来,我们恐怕伤亡会非常惨重。”
赵若楠这个时候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她的确认同对方的策略,当初他们急行军过来,本是想要从赵营背后打一个措手不及的,奈何并未料到赵营之人行军回来的速度如此迅速,非但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还有另外一批看起来颇为不弱的人,与他们一样,采用了同样的计策,而且还率先发动了攻击,彰显了出了他们正面的作战能力,如此一来,自己就会变得特别被动。
是举兵迎战还是暂时选择撤退?
韦东林第一时间出谋划策道:“我认为当战,一是我们如今士气正盛,韩家军不畏惧任何人,二则只要我们打退了敌军第一波先锋兵,他们定会胆怯,如此,也可达到山的对面那伙人同样的后果,他们造出来的异象,不过是想要虚张声势,我相信,他们第一批肯定是派试探的人或是送命的人来,我们当予以迎面痛击,便可大功告成。”
经过他这样一说,诸将也觉得有理,尤其是先前于韦东林走得较近的几个汉子,更是赞不绝口,韦东林当初跟在她的身后,由于剿灭范旗义军和收编义军,获得军功不少,赵若楠提拔为中郎将之后,他也得到了提拔,本性渐渐暴露无遗。
但出于他先前救过自己的性命,赵若楠对他也不好出言教训,大概由于他与这些军汉都是旧相识的关系,事实上,军营之中,他的话有时候比赵若楠重得多,她所顾忌问题自然会成为一种谨小慎微的说辞。
“末将以为,我们可以用火攻!”
这是山地攻防战的老套路了。他们多数人虽为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的山地攻防战,但韦东林以及历经战事的手下,却是非常清楚,火攻是每次都会遇到的。
只不过,有时能得手,有时得不了手而已。
韦东林开怀地点点头,抬头看帐外,午夜的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他们所布置的辕门口,高照八方旗迎风招展,他们大营中,本为藏匿位置,没有大张旗鼓挂满全营的火盘火把,只是在旗杆顶部挂着盏气死风灯,映照营门,为行军之人指明方向。
对面的山头上,依旧红光一片。
赵若楠最后还是择中选择了一个方案,并不反对韦东林所建议的派兵遣将,探清敌军的来向,选择合适的路线布置埋伏,随时做好打击准备。
顷刻间,集合刀斧手和骑兵各七百,在营中列阵,做好冲击热身。选派弓箭手,作为首轮最大程度削弱敌军的实力的第一攻击军,然后又择了探子,立刻突出营中,寻找合适的位置。挑选勇士,往能够蔓延至山上的位置放火。
他们手头上,倒也有韩世忠留下的霹雳弹,火箭炮一类的热武器,但使用起来限制条件较多,无法作为埋伏的利器。
魏十三也曾经感叹过,这个时代中的热武器,很大程度上对于军事而言,太过于缺少机动性,多数情况下,只能作为攻守城池的利器,在其他方面,作用并不大,因为这种黑火药的浓度,在一定情况下来说,制作手雷一类的武器都颇为困难。
不过,感叹归感叹仗还是要继续打的,营中的火把都熄灭了。
漆黑一片中,骑兵、弓箭手、步兵,有条不紊,静悄悄地各自集合。偶尔有调试箭弦、磨砺箭头、刀剑的声音传来;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血腥、附近田地的清香气息,随着微风,弥漫整个军中。
赵若楠微微闭上眼,嗅着这气息,感受这中无比紧张的氛围。他焦灼的情绪,慢慢地放松了。
一直跟随她身边的丫鬟看了,衷心钦佩:“将军不急不躁,指挥若定。真有大将之风。”赵若楠的应变能力强,加上眼光足够长远,也算是久经战场阵仗。
而自己,除了读过几本兵书知晓些理论,在具体的战术实践上,一窍不通。白天的两次攻击,一声令下,千万人为之赴死,惨烈、激壮,着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夜幕笼罩的山野之中,忽地出现了一抹星星之火,逐渐燎原。
山上交替演示的官军,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白多寨的军队全部集合完成,没错,赵明远还是必须敬重了一下群众的一间,没有第一时间去选择,去揣测调查魏十三所作所为的真实性,同意了突围而出。
但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不打算试探了,而是准备全军出动,列队站好的士卒,立刻忽地警觉。早些天才刚下过雨水,这种气候,山涧起火,那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对他们采取了行动。
夜,又要被撕破了。
几声马嘶,在鼓楼下响起。赵营的所有骑兵集结完毕。骑兵阵前,是步卒方阵。张歹儿贯甲横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巢车大旗,等待赵福之的鼓声。赵福之迟迟不肯击落鼓槌,观望城西战事,直等到手下亲信冲到面前汇报,山间的火患已经全部扑灭。
这才大喝一声。
大军前头,“赵”字号旗帜猛然卷动,
大军后头,手中鼓槌,落在鼓面,鼓威震天。
而韩营一方辕门依然大开,韦东林亲自点算的将士已经通通带出,小跑冲击,来到她们择好的埋伏位置上。四五百人一起发箭,城头火把瞬间熄灭许多。连着拨了三次弓弦,鼓声转急促。巢车上,红旗换黑旗,韦东林暴喝举枪,一千由降军改编的千人队,冲出营帐。
这个千人队,战斗力较之邓舍旧部强悍得多。为了改编他们,他们费了很多的心思。从十夫长到百户,除了新提拔的,俱是调派的老卒中最勇猛善战之辈。战前又许以重赏,给以重饷。因此人人振奋,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他们第一波先锋军前。
城头敌人箭支未来得及射,两个呼吸,阵营展开。速度快的一个百人队,已经冲过壕沟。穿插闯入阵列之中
赵营之中的鼓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十来面小鼓,环绕大鼓,跟着赵福之的调子,如雄鹰伴飞,如蛟龙出海,惊天动地。百十个亲兵打来火把,把鼓楼照得火光冲天,使得全军上下,人人可以看到赵福之亲自击鼓助战的场面。
金鼓、旗帜,一则威耳,一则威目。
在这两样的激励之下,张歹儿不要亲兵掩护,舞动长枪,拨掉城头此时才反应过来射出的箭雨。霹雳弹轰然一响,在阵列中爆开。另分出两队,一队抬举木盾,蓄势待发;一队手持刀斧,由盾牌护卫着,往敌军方向奔去。
就赵继祖紧张地握着拳头,向来稳重的他,也将手中的折扇掉在地上还不曾知晓,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
烧门的这一路,首领苏庆。他请战的时候,便是好奇万丈,好像丝毫不知畏惧二字为何物一般。赵福之为他气壮,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姜忠祥、李成桂再度出现城墙。
他们指挥火箭,射击流人们抱着的柴草,但箭支大部分被盾牌挡落。三两枝漏网的,落在其中一堆柴草上面,火苗顿时窜起。抱着柴草的士卒丢脱不得,身上因也沾染了菜油,被烧成一个火人一般。
看着那火人手舞足蹈,东奔西窜,洪继勋面露不忍之色。见杨万虎冲奔到其前,毫不犹豫地举起大斧,一下砍掉了这个人的脑袋。嗷嗷叫着,野兽也似,再次扒下上身盔甲,抓起火人还在燃烧的头颅,飞手扔上城墙。城墙上的高丽士卒,骇然避开。
远远听见他嚎叫:“杀一百头!为李兄弟报仇!”
他麾下的流人疯狂地跟着大叫:“杀一百头!杀一百头!”
“真是一群野人。”洪继勋喃喃自语。流人生活之苦,没经历过的无法想象。水达达等地最冷时,温度达到零下几十度。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问,穷山恶水,缺衣少食,邻居不是野兽,就是没开化的女真人。能活到现在的,无不从茹毛饮血里走过,说他们是野人也不为过。
城门前的干戈板,阻挡住了杨万虎的去路。他抛掉盾牌,猿猴似的踩着上边的铁钉,灵活攀援,一直爬到铁链垂挂的地方。站稳了脚跟,大斧狠狠劈下。姜忠祥、李成桂不由为他的悍勇变色,组织士卒,用火把照亮城门,集中箭矢,向他射击。
三四个尾随爬上的流人,张开盾牌,护住张忽的身体。噗噗闷声不断,转眼间,盾牌上插满了箭矢。
李牌子身子粗壮,爬不上去,组织了三二十人,试图从下边把干戈板搬开。这东西用实木精铁所造,重量极沉,周遭铁钉遍布,没下手处,搬它不动。反而因为搬干戈板时,丢下了盾牌,被弓矢射中五六个人。
韦东林传令,弓箭手射击城楼,掩护杨万虎等人。
眼见砍不断干戈板,杨万虎愤怒地仰天大叫。陈牌子令流人攀附上去,两人一组,一个拿盾牌抵挡箭矢,一个接传柴草,一个接着一个,递到杨万虎手中。再由他丢到干戈板后的城门前。
双城城楼有两层。上层施劲弓弩,可以射远;下层施刀枪,可以及近。这会儿,见形势危急,流人们用盾牌遮挡,使得箭矢无用;姜忠祥调动刀斧手拥到城楼下层。
城楼下层,便在城门之上,探出身子,枪戈斧钺之类的长兵器就能够得着站在干戈板上的杨万虎。高丽士卒里有力大雄浑的,几斧下去,劈开了个掩护杨万虎的盾牌。弓箭手见缝插针,射落了一个流人。
张忽挥动大斧,不管射过来的箭矢,和城楼探下来的戈斧对砍。他人瘦小,力气却大。一下崩开一个,力气不足的,甚至刀斧都被他砍得脱手。照顾他的盾牌手,一个没看好,两支箭矢射入他的肋下。
他吼叫一声,随手掰断,死战不退。陈牌子调派新的盾牌手,攀爬上来,死死护住他的身侧。几个使用长兵器的,也跟着杨万虎一起,仰攻城楼。
杨万虎没攻过城,他不知道城楼还有这些个讲究。见城楼下层的高丽士卒越来越多,他不惊反喜。这岂不是一个比烧城门更好的入城途径?他觑准一个挥舞过来的长枪,猛然跃起,想要凌空抓住枪柄,顺势爬上城楼。那使枪的高丽士卒吓了一跳,慌忙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