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暮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查案子的时候，通常第一时间就能提出准确的方向，一看到他运筹帷幄的样子，大家自然就会觉得信心满满。可是从病房出来，他一直皱着眉头慢慢踱步，显然有什么问题还没想通。

任行止等了一会，忍不住道：“头儿？”

柏暮成没答，隔了一会才道：“2号女的住哪个病房？”

任行止指了指：“11号病房，她的情绪更激烈，根本没办法接触。”

一边说着，也就到了，敲了敲门没人应，里面却一直有人在说话，他们就推门进去了，却见2号女乔青被用软布条捆在了床上，还在不住挣扎，旁边站着几个亲戚模样的人，都累的气喘吁吁的，任行止吃了一惊：“这怎么回事？”

一个人没好气的道：“你说怎么回事！你们这些狗屁警察屁事不干，这么多天也抓不着人，狗屁医院连这点小病也治不了，只会让我们自己照顾，我们要是会照顾还要你们干什么……”

那人骂骂咧咧，柏暮成却目不转晴注视着乔青，乔青脸上的伤都做了初步处理，但没有缠纱布，她此时表情狰狞似鬼，既好像极度恐惧，又似乎极度兴奋，挣扎的整张病床都在吱嘎做响。

乔母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哭着上前抱住她头：“孩子，你别这样了啊，你是要让妈急死么！”

几滴眼泪扑簌簌落在乔青脸上，乔青的动作猛然一凝，一下子张大了口，双眼暴凸，却似乎发不出半点声音，然后她的咽喉部位肉眼可见的痉挛起来，似乎身体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拔地而起，疯狂抽搐着，极为狰狞可怕。

柏暮成急道：“不好！快叫医生！”

他也等不及按铃了，直接奔出去叫人，但等医生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乔青已经瞳孔放大，停止了呼吸。

柏暮成迅速拨通了焦印的电话，叫他赶紧带人过来，他低声道：“事情不对！我怀疑……是狂犬病。”

任行止跟在后头，几乎被吓怔了，半天才骇然出声：“狂犬病？”

“对，”柏暮成道：“赶紧叫上吴哥，你们去趟1号女家里！”他顿了一下，压着声音道：“只怕救是救不下来了，尽量处理吧。”

感染狂犬病毒，只能在24小时内注视疫苗，她们显然早就超过时间了，恐怕没办法了。不用他说，任行止也知道厉害，也顾不上他那位师兄，急急忙忙的走了。

狂犬病，是世界上最难治的传染病，人与兽共患，几乎百分之百的死亡率。潜伏期长短不一，头面部受伤，以及伤口深，潜伏期就会短些，其它如外伤、受寒、过度劳累都会导致提前发作。

发作初期有低热恶心头痛等感冒症状，并且对声、光、风、痛等敏感，伤口也会感觉痒痛，之后进入兴奋期，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极度恐水，看到水、喝水、听到水声甚至提到水，都很可能引起严重的咽喉肌痉挛甚至死亡，也因为这一点，所以狂犬病又被称为恐水症。最后进入麻痹期，会出现迟缓性瘫痪，口不能闭、缺少表情等，最终会因呼吸肌麻痹、延髓性麻痹而死亡。

现在再看四个受害者，除了2号男死于砒霜之外，其它全都符合！而且包括1号男在内，全都伤在头面部，都有外伤，而且被折腾好几天，怎么可能不提前发作？

换句话说，2号女受害者乔青，是被她母亲的眼泪活生生给吓死的！

凶手显然是典型的反社人格，手段令人发指！

下午结果出来，乔青果然是狂犬病，从分局拿来的那个钢钉上，也有狂犬病毒，而1号、2号女受害者，显然是在刻字的器具上。

而吴山南两人也没能见到1号女受害者杨乐乐，他们赶过去的同时，杨乐乐的父母，正把杨乐乐重新往医院送，但她一被拉下车就发起狂来，还伤到了两个路过的病人，之后当场死去，围观的有不少人在，而杨父杨母当场跪地大哭，也被数人拍了下来。

其中一家网媒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拿到了内部消息，把狂犬病的事情给爆了出去，也跟之前两起果奔事件联系了起来。媒体可不管你们案件是分局还是市局负责，也不管中间付出过多少努力，总之他们就知道，时隔这么久，凶手居然还没抓到，所以才又害了两个人。之后又有人爆料，说医院的护士打针的时候被抓伤了好几个，都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注视疫苗也不管用了，把她们都给吓坏了。

总之，这件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揭起了轩然大波，等网安发现了想去控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华国式办案，一出事难免要有人背锅，事情实在闹的太大，柏暮成当天晚上就接到命令，他被停职了，同时被停职的，还有分局的队长杨诚。

……

这两天夏朝蕊天天都在医院，没空刷手机，但夏兴东有看报的习惯，病房里，助理每天都会送一大堆报纸过来。

第二天的报纸上，好几家报刊，头版头条都是“尉城‘狂犬病’噩梦袭来！”

夏朝蕊大吃一惊，一把抓过报纸细看，整个报道写的比事实本身还要惊心动魄，什么“疑似被感染人数已达数十人”，说的就好像瘟疫一样。而且也提到了“警方负责人柏某、杨某目前已被停职。”

柏暮成这个姓，真的是不会有别人了，夏朝蕊倒抽了一口凉气，转身就想出去打电话。

夏兴东迅速合住报纸，含笑叫住她：“小花。”

夏朝蕊赶紧停下：“爸爸？要喝水吗？”

“不喝，”这两天夏兴东一直没提起这事儿，这时候才道：“小花，爸爸想求你一件事。”

怎么还用上求了？夏朝蕊一愣：“啊？那你说啊？”

夏兴东道：“小花，爸爸不想让你当警察了，进公司帮爸爸好不好？”

夏朝蕊一阵茫然，半天才喃喃的道：“可是爸爸，我不会啊！我都不懂的。”

夏兴东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劳心费力半辈子，才给你们赚下了这点家业，你哥哥有自己的公司，所以能接爸爸班的，只有你了，你总不忍心让爸爸后继无人吧？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爸爸不会要求你不当警察，但是，没有办法啊，小花……”

夏朝蕊被爸爸交待后事一般的口吻说的当时就飚泪了，又强忍着不敢哭，只轻声求他：“爸爸，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我不会啊，我不能没有爸爸的！”

“嗯，没关系。不会的爸爸教你。”夏兴东微笑道：“我闺女这么聪明，学学就会了么！所以，辞职过来帮爸爸，好不好？”

夏朝蕊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就太好了，”夏兴东道：“那你写了，我让助理送过去。”夏朝蕊一愣，夏兴东道：“得抓紧点时间啊，我迫不及待的看我闺女变成女总裁了！”

夏朝蕊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她借故出去买纸，躲在楼道口，哭的呜呜有声。

王雅妧从楼下拿了检查结果上来，一看到她蹲在这儿，就是一皱眉，平静的道：“你又哭！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喜欢整天对着一张哭丧脸，没病也被你哭出病来了！而且，哭能治病吗？哭能解决任何问题么？所以，你能不能别老是哭？你是没糖吃的孩子么？随时随地要人哄着才行？”

夏朝蕊缓缓的站起来，看着她。

她说完了，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夏朝蕊在原地静静的站了片刻，忽然有点诡异的想笑，她挂着泪，轻轻的笑了两声，然后抬起手臂抹了泪，转身出去了。

师父，对不起了。

……

尉城市局，大家正忙的昏天黑地，停职未停工的柏队也在忙碌着，有人敲门送了个信封下来，道：“柏队，这是林局让我捎给你的，让你斟酌办理。”

柏暮成站起接过来，一边向沈连从道：“这几个人，你接触下来，是否有可疑的？”一边随手打开。

他问的是2号案子车案里的dna。正常来说，那种杂乱的环境下，凶手有可能会不介意留下dna。后来他们把据说进入过的人dna都比对上了，沈连从昨天挨个接触了一下。

他道：“我觉得都不可疑，连有所怀疑的也没有，但我现在是不敢凭感觉判断了，所以还是先找出不在场证据再说吧。”

说完了，见柏暮成没回应，沈连从一抬头，才发现柏暮成看着一张纸，愣在了那儿。

沈连从道：“怎么了？”

柏暮成没答，他移过去一看，顿时愣在了那儿：“小柯南？辞职？”

纸上是一个手写的辞职信，只有一句话“本人因个人原因无法适应当前工作，请准予离职。”

沈连从愕然道：“怎么回事？”

旁边杨光看事情不对，也过来看了一眼，讶然道：“不可能啊！小柯南绝对不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啊！这，”他偷眼看了看柏队的神色：“这中间一定有内情。我觉得吧，有可能跟她那个爸有关。”

其它人也都被惊动了，想凑过来看，柏暮成一挥手，“没你们的事，忙你们的！”

大家都被喝住，柏暮成在旁边坐下，双手扶着膝，皱着眉头思忖。

这个结果，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但就是因为太不意外了，所以才变的意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