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当街飚车，撞伤并掳走两个警察，整个刑侦队，甚至整个尉城都动了起来。

刘卫成当时的做派，很像是临时起意，但显然并不是。

他弃车之后，又换了不止一次车，而每一次换车，警方需要查询的监控数量，都呈几何倍增，直到天亮，仍旧没能确定他去了哪儿。

林局赶到现场的时候，柏暮成双眼发红，脸色阴沉的吓人，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林局沉声喝道：“你行不行！要不要回避？我亲自指挥！”

“不，”柏暮成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回避，我会亲手抓住他，救小蕊回来。”

林局没再劝，也没有离开，问了问详细情况，确认指挥上没有出现失误点，这才松了口气。他道：“会不会是他一直躲在什么地方，反监视着我们？”

柏暮成摇了一下头，浓长的眉皱的紧紧的。

他不止一次亲身验证过夏朝蕊对罪犯那种反科学的感觉，所以，如果他躲在暗处窥伺，夏朝蕊应该能察觉到，但是那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会有错误？但不管有没有错误，当前的调查方式，是没错的。

杨光急匆匆过来：“头儿，他租的房子里有电脑，技术正在查。除此之外，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柏暮成点了点头，忽然指着监控中的一辆车：“这辆，放大！调清楚些！”

这是私人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不太清楚，角度也偏，没拍到司机的脸，细看时才发现，司机整个身体，包括驾驶座骑，好像都在刻意向后，把着方向盘的胳膊都伸直了。

柏暮成道：“查这辆车去了哪儿！”

技术迅速调整，过了两个路口之后，之后的路口没有发现他经过，调到岔路，也没有发现这辆车，也就是说，这辆车就在这一片！

柏暮成直接站起来：“吴哥沈哥留下，其它人跟我走！”

……

此时，仓库里。

刘卫成的针尖在罗锦添脸上划来划去，只要稍稍用力，划破一点点皮，就无力回天。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想好了没有！我可没多少耐心！”

罗锦添轻声道：“可是，我不敢啊！”他向后倾了倾身体，低声重复：“我真的不敢。”

刘卫成皱着眉：“什么意思？”

罗锦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缓缓道：“我就是一个穷小子，我工作生活，全都靠着大哥，也就是她的男朋友……今天被你绑过来，要是一起死了，那还好说，要万一没死，警察来救了我们，他一问，知道是我划了她，一定会报复的，我就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夏朝蕊一时没弄清他的用意，只静静的等着，刘卫成倒是有些感兴趣，他举着针管也累了，就退后一步坐下，问：“他不是你大哥么？”

“不是亲大哥。”罗锦添苦笑道：“他父亲，害死了我父亲。”

夏朝蕊下意识的就想反驳，然后及时咽住，罗锦添瞥了她一眼，继续道：“然后他父亲收养了我，让我叫他爸爸，他就是我大哥，我……上学工作的钱都是他们给的，我对他们感激不尽，直到，我得知了真相。”

“啧！”刘卫成道：“那么兄弟你挺惨的啊！”

罗锦添默然叹气，刘卫成嘿嘿的笑道：“既然这样，今儿可是现成的机会，你还不趁机报仇？等出去的时候这小娘们没死也疯了，谁知道是你刻的还是我刻的？”

罗锦添垂着眼。

他不知道详细案情，但刘卫成既然选择在女人脸上刻字，用这种极其屈辱的刑罚，足以证明他的想法，所以说一些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找女人撒气之类的话，没有用处，反而有可能触怒他。这时候又没时间多想，罗锦添迅速的道：“不行的。”

刘卫成眯眼，罗锦添只能顺着往下编：“其实是我先认识她的，但是，我这种人，条件肯定没办法跟我大哥比，所以……”他假装欲言又止：“但是我还是不忍心对她下手的，不然，你就刺我吧！”

这话说的很冒险，但看他眉头上扬，眉毛弯曲，双唇紧闭，他似乎对他有某种代入感。

罗锦添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能让他感同身受，那么，他就比较安全了。

刘卫成态度果然和缓了些：“那还不好说？今天哥就让你心想事成！”

他屈指敲了敲夏朝蕊的铁链：“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个新男朋友。”

火又烧到她身上了。

夏朝蕊想罗锦添应该是在拖时间，她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轻声的道：“我是真心喜欢我男朋友的。其实他比我大十岁，长的也不如他好看，可是他对我对我好，真心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总不能因为别人年轻，好看，或者有钱，就移情别恋啊！”

她情商再低，段子总看过几个的，穷吊丝·直男癌们挂在嘴边上的不就是：“我对你是真心的”、“谁能有我对你好”、“有钱人都是玩玩的”、“长的帅不当吃不当喝”种种？反着来就是了。

刘卫成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唉！”他叹了口气：“这么说，我还得把那人弄来？他叫什么来着？”

夏朝蕊犹豫了一下：“他叫柏暮成。”

“柏暮成，嗯，好，就他了！”他就大步往外走，似乎是真准备出去了。

夏朝蕊呆了呆，心头乍惊乍喜，就见刘卫成走到门口，猛然转回身，嘎嘎的邪笑起来：“怎么着，你俩人一搭一档的，就跟说相声似的忽悠我，以为我是个傻子？一忽悠就听？是不是？”他猛然凑近，只能看到他发黄的牙齿一张一合，“说啊！是不是！”

夏朝蕊心里格登一声，整个人向后一倾，一下子咬紧唇瓣，免得惊叫出来。

刘卫成又坐下了，来回打量着两人，不时的笑一声，阴恻恻的。夏朝蕊害怕到极处，反倒有些麻木了，忽然朗声道：“我们不是忽悠你，我们说的全都是实话！谁也不想死啊，到了这一步，我们跟你聊天，想让你不杀我们，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但我们可没有说一句假话。”

罗锦添也道：“其实说到底，你也没想放我们走，说是等警察来救，肯定也是忽悠我们的吧？而你自己，手上有四条人命，到头来也是个死，大家既然注定要死在一起，那还折腾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聊聊呢？”

夏朝蕊虽然不知道罗锦添为什么往这个方向说，但看刘卫成没发火，于是顺着他道：“我明白你之前用黥刑是在惩罚背叛的女人，你看你刻字，墨染全都依足了律法，可是现在，既然阴差阳错，我们不是情侣，不符合要求，又何必为了我们两个人，更改律法？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变态就是变态，不能以常理度之。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刘卫成居然听进去了。

罗锦添毕竟是微表情专家，看在眼中，迅速的道：“是啊，你已经惩罚了两个人，也足够了。既然最后摊上的是我们，那就是另一种结局，又何必强求？”

刘卫成考虑了半天，忽然呵呵一笑：“没意思，你们都挺没意思的，”他似笑非笑的道：“那几个人都又哭又喊又骂娘，啥样子都有，看着挺热闹的。就你们两个，说说说，说个没完没了。我不傻，我知道你们想拖时间，但是我不怕你们拖！警察三天五天都绝对找不到这儿来，我不急。”

夏朝蕊试探着轻声道：“既然不急，那，我饿了，我们盯你的梢，一天没吃饭了，最后买的汉堡，还被你撞飞了，现在饿的不行了。”

刘卫成呵呵一笑，居然就真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就让你们当个饱死鬼。”

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仓库门口，打开门出去，好一会儿，夏朝蕊才慢慢的，慢慢的软了下来，罗锦添也是虚脱了似的塌下身，两人毫无形象的挤靠在一起，好一会儿，只是呼呼喘气。

然后夏朝蕊忽然支起身，示意他身后：“快看看，能不能解开？”

罗锦添勉强拧着身体，仔细看了看，苦笑道：“没用的，链子是交叉的，锁在架子上，解不开的。”

夏朝蕊立刻看向四周，看什么地方会有钥匙，仓库里空空的，也没有窗子，只有两扇大铁门。两人试着一起用力，试了半天，汗都下来了，也没能把架子挪动。

夏朝蕊累的气喘吁吁，终于放弃，一屁股坐回来。罗锦添忽然道：“你怕吗？”

“怕啊，很怕的。”夏朝蕊道：“但是我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

罗锦添沉默了半晌：“对不起，要不是我拉着你说话……”

“算了，”夏朝蕊道：“要怪也怪这个变态，你拉我说话那是个意外。”

他又沉默了半晌：“如果我们死在这儿，你也不会怪我吗？”

夏朝蕊想了想：“不管我们死还是不死，意外都是意外，这跟过失杀人那种意外不一样，这是一种法律之外的意外，你也没想到，所以没有人能怪你。但是我们不会死的，我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

罗锦添默然：“我也希望是这样。我也不想死。”他想了想，又问她：“柏暮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夏朝蕊真的要败给他了：“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是啊，”罗锦添轻声叹道：“我知道你对你师父有信心，可是……世上的事情总有万一的，要是我死了呢？我岂不是到死都不知道？”

夏朝蕊问，“这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罗锦添缓缓的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尤其是他的父亲，当初那样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涩然续道：“那种骨肉亲情，手足亲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