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忘川河边的少年脑海中一直回响着浮生道人嘶吼的言语,长生知道自己的存在是阴曹中的一个例外,一棵被照顾在苗圃中的绿植,从未被修剪与矫正,就这样野蛮生长,久而久之,这棵植被看着与众不同的自己开始恐惧,犹豫,怀疑,等待着被安排的命运,却一直找不到自己应该存在的姿态。
长生看着远处的酆都城,其神色略显复杂,他惧怕那里,因为他从那里的游魂身上,数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不知道,最后,自己会不会也会进入此处,无止境的怀疑着自己存在过的记忆。
酆都城不同于幽冥界,这里的皆是陷在迷茫之中的孤魂,有着连孟婆汤也洗刷不掉的岁月刻痕,六欲,七情,八苦,九难皆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挣不脱,逃不离,忘不掉,想不通就这样把自己困在这酆都之中,日日徘徊,夜夜游荡。
“我来接你。”一道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却让少年一下汗毛炸裂,头也不回的疯狂逃窜。
“就这样怕我吗?”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伤感之意,呐呐自语,看着那仓促的少年嫣然一笑,万古依旧的忘川河好似贪恋着如此美貌,片片妖异赤红为之一荡,为这位雌雄莫辨的俏丽身形献上一抹绚烂。
“没法待了,回玄天宗,对,回玄天宗”少年没有回首对视的勇气,直接下了决定,马不停蹄的离开阴曹,越快越好,突然其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道心大震。
“大人,母亲说其还不想死,我便借了几位世人的命数,为我母亲添了甲子寿龄,不知这样可好?”长生眼前,周晨将手从一位惨死少年的胸膛中抽出,满眼诚挚的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妥。
“大人难道不想我母亲多些时间享受这世间繁荣吗?”周晨见其没有言语,伸出还在滴着鲜血的手,上前拉住少年的袖袍,似乎在恳求,也似乎在想着拉着他去见那位病榻之上的妇人。
长生闭上了双眼,静静抚平着心湖的波澜,依旧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小师弟?”当长生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那位和煦的年轻人正满眼绝望的望着自己。
“你错了啊。”一位苍发老人一把捏碎那年轻人的脖颈,一脸狞笑的望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看着长生,眼中满是憎恨。
长生不敢再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眼眸中满是鲜血。
画面再一转,一位俏丽女子正双目空洞的看着自己,周身阴气缭绕,不断有游魂野鬼穿梭其中。
“长生,你还会喜欢我吗?”那女子吐出一口阴晦瘴气,艰难的开口说道,声音嘶哑干涩。
“够了。”长生握紧双拳,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心湖风波大起,巨浪滔天。
“不够。”一老叟出现在其面前,一脸嘲讽,身后无数阴暗身形缓缓浮动,手中皆有一道绳索牵引着长生的四肢,随意所欲的驱使着少年做着滑稽的动作,那老叟看得兴起,便一口饮尽壶中酒,哈哈大笑。
“我说够了。”长生终于不再死死压抑心湖中那狂风骤雨,一双没有丝毫情感的金色眸子在湖底缓缓睁开,巨大的身躯开始探出湖面。
“堂堂功曹,就这点斤两?心湖之中,黑蛟抬头,怎么,想杀了我?”声音传来,长生眼前的景象缓缓消散,一道身穿白衫,皓齿明眸的俊俏身形出现在长生面前,正目光狭蹙的打量着自己,一身余韵不辨雌雄,七分娇质,三分英气。
“好玩吗?”长生看着其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眸子微凝,周身阴火缭绕,手中雷池赫赫。
“试试?”其看着长生一副搏命的姿势,嗤笑一声,开口说道,朱唇微抿,丝毫不显敌意,到有,几分娇羞模样。
“死人妖。”长生深吸一口气,吐出了自己埋在心底十数载的话,顿时心情大好,却忽觉全身一股剧痛袭来,自己回神间已飘荡在忘川河之上,一口鲜血吐出,顿时昏死了过去。
长生只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做了很多美好的梦,不用在思考着任何事,就这样沉溺在阳光中,慵懒而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
“嗯?”再美好的梦终究要醒来,其望着熟悉的猩月,心中那阴霾终被清扫一空,不过这全身的剧痛却另其有些难以动弹,艰难的转过头,便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自己的臂腕之间,赫然躺着一位绝色佳人。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大姐,饶了小弟吧,大哥也行,不要啊。”长生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奈何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由着那位依附在自己胸前,撩拨着少年的指尖。
“你若在喊,我便让你变成人妖”其似乎不太满意少年的哀嚎扰乱了这份清净,开口说道,眼眸微眯,纤悉青指做出一个骇人动作。
长生马上闭口不言,他丝毫不怀疑这位能干出此事,当年自己还年少之际,便寻着机会摸过这位的胸脯,按照现世的话来说,一马平川并不为过,其为此付出了极其恐怖的代价,在这位阴君营造的小天地之中少年度过数甲子的梦中轮回,尝遍了世间所有凄惨与苦难,导致这位阴君,一直是长生的童年噩梦,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不想见到这幅面孔,最毒不过妇人心,用在这位身上,不过尔尔。
“很多年不曾来过我这,我就这么让你生厌?”其枕在少年肩头,声音哀怨,神色娇怜,青丝垂肩流瀑,指尖缠绵娆魅,如此姿态,足以醉死世间风流雅士。
然而此时长生却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连气息起伏都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打扰这位阴君倾诉“相思之情”。
他从老叟那听过这位阴君的事际,相传数甲子之前,这位雌雄莫辨的美人突入阴曹,掀翻了陆判的查察司,逼得其不得不交出生死薄,不过这位好像并不满意,只身闯入十八层炼狱,直接引得三位阎君出手,以毁了数个法相天地为代价,将其拦在了枉死之狱,一场大战,灭杀恶鬼无数,阴曹大震,其便直接来到酆都城,一掌拍死了当时执掌此地的恶鬼,入主其中,自封阴君,之后一甲子,显有阴差敢踏入此地,直至长生出现,才有了一丝缓和。
“起来。”长生正想着如何打破这僵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长生看着宛如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女子,不敢耽搁,忍着浑身骨肉碎裂的剧痛,堪堪爬起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闯祸了?”其打量着少年,看着长生周身没了刚见面之时的沉浮阴气,便猜到了大概,一如当年,聪明人最喜欢为难自己。
“不算吧,有些事没有想通,得阴君指点,现在好多了。”长生附和着说道,一脸谄媚。八壹中文網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是什么都在乎,看似什么都不怕,却什么都怕,装的一身洒脱却逼迫着自己事无巨细,累也不累。”其没有理会少年的奉承,眯眼瞧着少年的心境,嘲讽着少年的作茧自缚。
长生有个很好的习惯,记吃记打,寄人篱下,尤其是这位,他积累十于载的勇气就在喊出那三个字之后,已经耗尽了,也就不敢开口反驳什么,修起了闭口禅,当个应声虫。
“阴曹与仙界,皆是这天下粮仓的米虫,有些米虫敞开了肚皮吃的肥头大耳,有些个米虫精打细算途个细水长流,可祸害就是祸害,与吃相无关,我不知道到那些个喜欢躲在背后的东西在谋划着什么,不过你,到是一颗实打实的定子,可到底是本手,俗手还是妙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那个遮遮掩掩的老东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也许他压根没有想过去掌控你,也许,一开始你的结局在他眼中,已然注定”阴君坐在忘川河边,褪去了鞋袜,将一双玉藕金莲浸在赤花之中,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令少年毛骨悚然的话。
“与其日日彷徨,事事雕琢,不如就在我这,当个无心无意,无法无天的自在游魂?如何?”其回望着战战兢兢的少年,眼神妩媚,一脸蛊惑。
“您也不见得有多自在啊,困顿在此,几个甲子,不知可寻到了那个心心念念?”长生冷哼一声,再怎么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有些脾气的。
“哦?”只见那位阴君微微眯着双眸,莞尔一笑,长生还未来得及开口补救,便被其一脚踢入了半空,随即便化为一道赤色荧光,直撞酆都城的护卫结界,城内一众孤魂只觉一声巨响,抬头望去,一道不成人形的黑炎正有些凄惨的摇曳在半空之时,所过之处,鲜血淋淋。
数日后,酆都城久违的来个少年鬼差,手中拿着一绽有些滑稽的小红旗,每日游走于街头巷尾,神情极其诚挚,大声呼喊。
“阴君大人三界最美,我爱阴君大人,阴君大人三界最美,我爱阴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