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五载一次的封山祭典临近吉日,朝堂市井之中无不为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五载之前,那位如今窝居在后宫美人乡之中的太上皇突然兴致大发,率领着满朝文武浩浩荡荡的去了罗浮山,风光大典,礼祀天地,等回了皇城,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一众文武大元“前呼后拥”的将这位祭祀归来的老皇帝送进了养心殿,随后一道圣旨,这皇位便莫名的传到了如今的天子手中。
事后朝中不是没有激起一阵夺嫡风波,奈何数日不见的太上皇满面春光的站在了大殿之上,言辞凿凿的为自己的小儿子做势,可惊呆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破军王,更别提那一群墙头草了。
一时间无数关于这位小皇子的“天人事迹”在市井中流传的有鼻子有眼,什么出生之时天降异象,金龙托孤,生而知之,十岁斗酒诗白篇,束发之年败神仙等等被百姓口口相传,乐此不疲。
由此大奉的子民们便将自己的信仰完全托付给了这位胜过谪仙人的新皇,而这位年轻皇帝也没有让众人失望,无论是疆土,民政再其手中都达到了一个无可匹敌的高度,这让百姓对其的追崇达到了超越神明的热忱。
如今若是在此时再度追随着之前的礼法,祭拜罗浮山,无疑是将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一切的炽热与崇敬将荡然无存。
“陛下,此行万万并不可,如今大奉民心所向,若此时陛下去参拜罗浮山,之前所做清除冥官阴司的举动,又有何意义啊。”一赤袍苍发元老手捧白玉谏牌,执礼谏言,浑身颤抖。
“臣,复议。”
“臣,也复议。”
...
满朝文武出奇的意见一致,好像五载之前的风波再一众元老心中遗留下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瘫在龙椅之上的南宫瑾眯着眸子扫视着满朝俯身的百官,直至与一双愣神的目光产生了交际,其抿嘴一笑,长生待我不薄,此人真乃“排忧解难”的好帮手。
一君一臣目光交汇间,那绿袍言官便叹了口气,苦一张脸艰难开口。
“臣,有异议。”一声“铿锵有力”的禀奏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中,满朝文武齐刷刷的回首,看着这位一战成名的愣头青满眼怒火。
周晨苦笑一声,自己好像站在了冥府判官路之上,沿途满是狰狞恶鬼伺机而动。
“哦?准奏。”南宫瑾直了直身子,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位铮铮孤臣,满眼玩味,伸手抓了抓,发现玉案之上并无瓜子,尴尬的拢了拢袖袍。
金殿之上,昨日重现,年轻人从天地人君师,到百年礼法,从国本到民生,将满朝文武训斥的哑口无言,看的龙椅之上的年轻人眼冒精光,如获至宝。
前日欲拔剑劈死这位年轻人年迈武将冷眼旁观,最后发现无数朝廷大元都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老人摊了摊手,示意今日席礼之日,不曾佩剑。
最后,那位年轻皇帝宛如街角市井中的听书游客,一声大喝之后,拍案叫好,当即就定下了吉日,起驾罗浮山。
散朝之后,这位舌绽莲花的“天子近臣”还是没有躲过怒发冲冠的满朝文武,在玉道上来了一出全武行,被打的鼻青脸肿,也没言语,更没有还手,某位紫衫大儒大骂其祸国之臣。
周晨也只是屈身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南宫熙站在高阁之中看着玉道上的好戏,眯着眸子,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市井百姓听闻祭山吉日已定,突然间心头萦绕的那股子炽热便消散的无影无踪,整个大奉被一股怪异且压抑的情绪笼罩其中,就连往日吵杂的繁荣街道也清冷的几分。
今日的夜色格外宁静,没有人再来叨扰那位翻书的老书匠。
言黎春躺在门口的竹椅之上,身旁坐着一位抱着膝盖的朱唇少女,正一脸迷茫的呆呆发愣。
长生试过许多手段,还是没有让其补全那缕失去的魂魄,她本人对此到毫不在意,只求长生不要再折磨她就好。
到底只是一位不到桃李年华的小女孩,且其一直被“圈养”在温室之中,一场变故下来,让其瞬间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底是所为何求。
“言姐姐,你真是从地府来索命的厉鬼吗?”其低着头喃喃问道,至于那个黑袍年轻人,在她眼中,胜过冤魂恶鬼千百倍。
“是。”言黎春没纠正这个奇怪的称呼,顺势应承了一句,如今这个叫寒媚的少女已经被长生彻底“征服”,倒也不用对其有什么防备。
“那你是孟婆吗?”少女不知道什么阴曹府司,只是在现世中了解过几位耳熟能详的冥府人物。
“不是。”女子翻了身,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多问题。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寒媚见言黎春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开始自哀自怜起来。
“我想回家。”少女将头埋在臂膀间,轻声抽泣。
言黎春一直对长生所言的另一个世界很是感兴趣,如今又在大奉见识到了许多属于哪个空间的新奇玩意,更是引起了她的好奇。
“能跟我说说你们那,是什么样子的吗?”言黎春转过身,开口询问道。
少女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无数新奇的词汇和场景从其口中说出,听的言黎春满眼震惊。
寒媚好像终于寻到了一位听众,滔滔不绝的与其说着家乡的习俗,文化,乃至吃穿住行,一时间好像忘却了自己的迷茫处境,满眼都是对家的眷恋。
书局之中,老人放下了手中的古籍,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浑浊,耳朵也有些听不清了,其只能聚精会神的附耳听着门外的言语,时而满眼震惊,时而低眉沉思。
长生睁一眼闭一眼看着,宛如开蒙学子听着教书先生授课一般的老人,极力忍住满脸的笑意。
“臭小子,想笑就笑。”老人终于察觉到了憋得一脸通红的年轻人,扔过一本古卷,开口骂到。
“老爷子觉得南宫熙会是一位好皇帝吗。”长生捡起了古籍,抚了抚上面的尘土,凝神望去,是一本山水游注。
“不知道。”老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一把双刃剑,用好了便是开疆扩土,用不好就是引颈自屠。
“老爷子是不知道他是否能将这个遗世独立的大奉融入这个世间吧。”长生看着老人,开口询问到
“我不怀疑他的能力,我只是不确定他有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位真正的大奉国君,一位不扎根的游子,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老人摇了摇头,直起身注视着月色。
无论是何种模样的大奉,都是这个老人倾尽了一生的心血打造出来的,用太多太多如他一般的朝臣堆砌出来的,其将这个带着无数人嘱托的担子亲手交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手上,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今日早朝传出的消息,那位陛下,要去罗浮山行祭拜大礼了。”长生微微一笑,看着浑身一颤的老人。
“拜给谁看?”老人回首,看着一脸笑意的年轻人,目光灼灼,羸虎卧岗,气势犹存。
数日之后,在满城百姓的注视下,文武百官跟随着那副龙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皇城,直奔罗浮山。
城门大开,市井百姓的心头却仿佛被关上了一扇厚厚的石门,窥得曙光的眼睛终是被埋葬了在黑暗之中。
于此同时,端坐在王府之中的破军王直起了身,五载之前,南宫熙披着初阳照耀在了大奉之上,如今其走向了暮光,他便要收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且一定会比其做的更好。
长生与言黎春早早的就等在了罗浮山上,其身后站着一位高冠道人,正捻着胡须望着山下的长龙游阵。
“那就拜托杜大人了。”长生回身执礼,少见的一脸正色。
道人点了点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随手为之。
寒媚从言黎春身后探出头来,仔细的打量着山下的气派队伍,摇了摇头。
长生见其神色,也没有言语,一行人便浮现在山岭之上,静等南宫熙临门。
“陛下,队伍之中并无修士,此行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些?”秦广靠着龙撵开口询问道。
临行之前,南宫熙特意将所有修士留在了皇宫之内,只带上了这位甩不掉的近卫。
“你说,这五方鬼帝若是真实存在的,会是什么境界?”男子撩起绢帘,眯着眸子看向身前的罗浮山。
秦广一愣,有些不知其所指。
“杀你们这些仙人,应该不会费力吧。”南宫熙回头看向了满脸震惊的秦广,神色玩味。
“陛下你?”秦广大惊,瞳孔收缩间一身灵气瞬间流转,胯下的骏马似乎承受不住其突然沉气的力道,前蹄一斜,险些滑落山涧。
“逗逗你的,不要当真。”男子放下了帘子,浑然不在意秦广的凝重神情。
龙撵走过,只有秦广一人驻足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其犹豫之间,似乎下了某个决定,看着眼前的长龙,目色阴沉,只见其咬咬牙,身下骏马瞬间分尸暴毙,在回首时已然不见其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