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砸中了夏楠,一时之间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明明李佩蓉前阵子还和他们一起说笑,和沈叔叔还甜甜蜜蜜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夏楠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她自父母、姨母离开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她格外亲近、敬爱的人从此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更何况前几天,她还打电话给院长妈妈,和她约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她和路临琛一道回孤儿院陪她过年。
这才刚过去三天,怎么院长妈妈就走了呢?
夏楠像是失去了活力的娃娃,呆坐在座位上,眼泪簌簌地、无声地流出了眼眶。
路临琛无比清楚夏楠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任凭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路临琛任凭夏楠流泪,因为此时,流眼泪是最好的舒泄悲伤的方式。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s大附属医院,在沈叔叔告诉他们的病房里,夏楠看到了院长静静地躺在床上,周围的老师、孩子,哭作一团,反倒是沈叔,一滴眼泪也没有流,静静地打理着一切。
见着两人来了,沈满科疲惫道,“小琛、小楠,你们来了,去和你们院长妈妈好好道个别吧。”
“院长妈妈!“只听得夏楠发出一声悲呼,整个人踉跄着扑到了病床前嚎啕大哭,只是此时,躺在床上的李佩蓉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她。
“小楠,别哭,要坚强。”
李佩蓉的声音仍在夏楠耳畔回响着,而此时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任凭夏楠如何摇晃她,都不会再醒来了。
路临琛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
可是久违的眼泪仍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沈满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路临琛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抱了抱沈满科,“沈叔节哀。”
“你也是。”沈满科道,他双眼里布满沧桑。
路临琛沉默了一下,道,“沈叔,我们出去一下。”
沈满科忘了一眼床上了李佩蓉,点了点头。
路临琛和沈满科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路临琛沉声道,“沈叔,这里没有其他人,你难过就哭出来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沈满科苦笑着摇了摇头,“小琛你是个好孩子,但不是沈叔不想哭,只是人悲伤到了极致,反而倒是没有了眼泪,我不知道怎么宣泄,我只知道我的命没了……”
这男人自幼出来当帮厨学徒,没上过几年学,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但是无比沉重的一句“我的命没了”让路临琛听出了他话语里头的绝望。
沈满科把李佩蓉视作自己的生命,如今李佩蓉死了,沈满科的灵魂也失去了活力,就像是要渐渐熄灭的烟火一般,枯萎腐烂。
路临琛想了想道,“院长妈妈的遗容,并不痛苦,还带着笑…所以她走的时候应该是幸福的…”
沈满科道,“恩,她是在睡梦中过世的,临睡前还在和我唠叨,过年的时候要回院里和你们一起过年。”
像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沈满科勾起了一抹淡笑。
路临琛犹豫着,开口问道,“沈叔,院长妈妈究竟是……”
沈满科叹了口气,“今年年中,院内例行体检,你院长妈妈被查出胃癌晚期,本来说她撑不过三个月,可是眼见着到了年底,她还挺着,甚至精神越来越好,我原来以为她大概没有事了。”
沈满科抖着唇,“元旦她见到你们,别提有多高兴了,你和小楠是她最关心的两个孩子,尤其是你,当初没有你的下落,她急的好几天没吃下饭。所以你回来,她很快乐,很满足。元旦你们刚走没多久,她就倒下了,送到医院抢救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别告诉你们,省得耽误你们的工作。可是到了今天,我实在没办法再瞒着你们了……总不能让你们,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路临琛心头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掩藏自己的内心和情绪,可如今,在沈满科、在去世的李佩蓉面前,他一贯树立起的心头的高墙瞬间倒塌。
他上前,手安抚式地拍了拍沈满科的背,“沈叔,谢谢你,一直陪着院长妈妈,一直照顾着她,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沈满科强扯出一抹微笑,“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喜欢她,我爱她,她又是我媳妇,我照顾她陪她也是应该的。至于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放心,我还等着替你院长妈妈抱抱你和小楠的孩子呢。”
“会的,一定会的。”
路临琛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不会安慰人。
明明眼前都是真心对他好的人,可他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清楚……他只能牢牢地抱着沈满科,希望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他。
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夏楠已经冷静了下来,红肿着眼睛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见路临琛和沈满科回来,夏楠上前,轻声道,“沈叔,我回来后还没有对院长妈妈好好尽孝过,我想……院长妈妈的后事能不能让我帮着你一起来处理?”
眼前的夏楠无比执着,沈满科又怎么忍心拒绝她,叹了一声,点下了头。
路临琛帮着夏楠向警局请了十来天的事假,让夏楠专心处理李佩蓉的后事,他自己在工作之余也时常来帮忙。
夏楠在本市的殡仪馆,给李佩蓉办了一场追悼会,联系了从孤儿院内出去的、受李佩蓉照顾的所有孩子。
一开始夏楠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只觉得能有五六个人来已经不错了。
哪知道到了追到日当天,小小的灵堂从里到外有序地排起了长龙,当年受过李佩蓉照料的所有人都来了。
每个人身穿或黑色或白色的服装,带着李佩蓉最喜欢的太阳花来追悼这个当初不是他们亲生母亲,却亲生母亲的老人。
追悼词,自然是由沈满科来说的。
沈满科今天收拾的非常干净,他身上穿着的西装,夏楠见过,这是他和李佩蓉去拍结婚照的时候,他身上那套。
沈满科站在话筒前,轻声说了一句,“大家好,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妻子李佩蓉的追悼仪式。在这里我要谢谢小楠和小琛,他们为了我、为了我的太太,做了非常多的事情,辛苦你们了!”
夏楠捂着嘴拼命摇头,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沈满科继续说道,“早些年,年轻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什么一直不讨媳妇儿,我回答他们,我没兴趣!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三十多年前,我二十四岁,被安排来这孤儿院当厨师,从进孤儿院的第一天,我看到我妻子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个女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可是那时,佩蓉已经有了丈夫和孩子,插足人家家庭这种缺德事儿,我可干不出来。所以我就一直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我有想过要放弃,但是只要一看到她,那一点点想要放弃的小念头,就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没过多久,大概五年之后,佩蓉她离婚了,我觉得我有希望了,可是当时她一头栽进工作中,好像要靠着工作来忘记家庭的不幸。我傻、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于是只好默默地陪着她,给她做好吃的,哦,你们小时候看我变得魔术,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沈满科傻笑了一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陷入了当时沈满科的回忆中,想到沈满科用魔术逗大家开心时的样子,都忍不出笑出来了声。
沈满科继续说道,“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恩,我暗恋了她整整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年啊,大概老天都看不下去我为了她打光棍打了这么久,所以让我苦尽甘来了,大约是前年的端午,我给佩蓉做了她最爱吃的豆沙粽子,她跟我说,想要一辈子吃到我做的豆沙粽。当时我都傻了,愣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我对她的心思,佩蓉终于发现了,而她也接受了我,我俩学着小年轻一样谈恋爱,我带她去看电影、去ktv唱歌,尝试一切年轻人恋爱时会尝试的东西。爱……会让人变得年轻,这是我最深刻的体会。”
“然后到了去年,我依旧在端午向佩蓉求了婚,没过一个月就领证正式做了夫妻。”沈满科拉了拉身上的西装“瞧瞧,这就是当时我们拍婚纱照时,我穿的西装。我都快六十的老头子了,第一次脱下油腻的厨师服,穿的这么正式,可是佩蓉觉得我穿这身可帅了……所以前两天我去婚纱店,花了几百块钱把这套礼服买了回来。”
沈满科哽咽了一下,“我想让她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最帅的模样,让她想起我们最幸福的时刻,然后……安息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