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阅平瞧她一眼,神色里似乎不太意外徐白会出现在这趟去往哈市的列车,就算有那么一点点意外,也是意外自己买的卧铺会刚好在徐白的对面。
“咱俩倒是挺有缘分。”卢阅平把手插在裤兜里,先朝徐白开了口。
徐白没理,一屁股坐在狭窄的铺上,掏出手机瞎看推送的帖子。
这时,甜美的女音落入徐白的耳。
“阅平。”
她一抬头,一个打扮土气的女人也出现在面前的过道上。
来人长发及腰,胸大臀圆,五官不出众,但也不算难看。
她手中拿了盒用塑料保鲜膜塑封的圣女果,眼神朝徐白飘了一眼后落到卢阅平脸上。
“买到了。”她把水果小盒子递给卢阅平,随即把手提包里的零食倒在卢阅平上头的那张床铺,从中找到一盒巧克力条状饼干,拆了包装袋后,左手拿出一根,在雪白的牙齿上厮磨,右手则随意自然的搭放在卢阅平那结实宽阔的肩膀上。
徐白心想,这女的八成和卢阅平有什么关系,否则也不会这么亲密。
不过卢阅平和谁好,和徐白没什么关系。
她脱了鞋,靠坐在床头,安静得好像空气一样。
可正在这时,卢阅平拆了圣女果外头那层保鲜膜,拖着盒底把自己那条异常结实的手臂伸向徐白。
他扬起那把略为粗糙的声音对徐白说:“尝一个。”
徐白偏头瞧他一眼,没打腔,更没伸手去拿水果,很快就偏回头,继续低头看手机。
卢阅平只好把手臂收了回去。
“阅平,她是?”女人问道。
卢阅平一斜眼说:“熟人。”
徐白一听,小嘴一掀:“我和他不熟。”
卢阅平那双平实中难掩阴狠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徐白,嘴角也很匪气地勾起。
他往嘴里丢个圣女果,吧唧几下嘴,瞬间果汁就爆满整个口腔。
女人多少觉得有些怪异,但为人老实,所以也不敢多问什么。
倒是卢阅平毫不顾忌地当着新女友的面继续言语调戏着徐白。
“喂,小白兔,你不好奇我去黑龙江干什么?”
小白兔?
徐白一紧眉,看眼卢阅平说:“你说过自己是黑龙江人,老家还有个老母亲在,你回老家不稀奇吧?”
卢阅平笑笑,没再说什么,更不问徐白去哈市做啥。
就这么到了中午,列车员推着餐车来卖午饭。
一份快餐是二十元。
徐白要了一份,可钱包放在了行李箱一时忘拿出来,她翻包的过程中,卢阅平从兜里掏出张红票,嘶哑地说:“再来两份,不用找了。”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
她翻出钱包,递了二十元给卢阅平说:“钱还你。”
卢阅平英俊的脸一横:“怎么,你觉得我请你吃份快餐都请不起?拿去吃,别给我来这套。”
“我知道你请得起。”徐白瞪他一眼,见他没打算收,干脆把钱塞给卢阅平身边的女人手里。
徐白瞧她憨厚老实,一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本想劝诫她一句,卢阅平不是好人,可再一想,这到底是别人的人生和选择,于是卡在喉咙里的话最终还是咽回去。
午饭过后,女人和卢阅平腻在下铺。
他盘腿坐着,女人则把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
徐白看了一眼,随后就闭目养神。
“阅平,你说你母亲会喜欢我吗?”
卢阅平说:“我老婆都跑一个了,我妈还能刻薄你?有人肯跟我过日子,我那老娘烧高香都来不及,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女人声音甜美:“那你喜欢我吗?毕竟胖子介绍我们认识才几天,现在就要谈婚论嫁见家长,会不会太快?”
卢阅平低头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家不就为这个?什么快和慢的。今年等我妹一出嫁,哥就娶你。”
“那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卢阅平摸了把她的圆臀,笑笑说:“你如果真嫁我了,那就是我的女人。对自己女人,你说好不好?”
……
这些对话,徐白就算没兴趣听也全听着了。
深夜时分,列车已经熄灯很久,这一节车厢里因为本身就没几个人,也没小孩,所以特别安静。
徐白和陆鲲发短信发到了深夜两点半,刚想睡觉时,对面的下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
徐白不敢朝卢阅平的床铺瞧,但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声响持续快两个多钟头也没见消停下来。
巡逻的乘警,用手电照了一下。
卢阅平不理,几秒后光束消失,乘警继续往前走。
徐白觉得,这种事可能乘警们早就见怪不惊了。
一直到黎明那会儿,女孩爬回卢阅平上头那张床铺,沉沉睡去。
徐白这才敢下床去厕所,她憋了许久,先前没敢动。
从洗手间出来时,卢阅平正靠在门对面的吸烟区抽烟。
相比高铁而言,普列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在车厢和车厢的连接区域设有吸烟点,对于抽烟人士来说,无疑是福音。
穿着背心的卢阅平身上渗着许许多多的汗水,在暗淡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他吐出一口烟,朝徐白笑笑:“都听着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白还是个姑娘家,这问题不免让她脸红。
她准备回铺上,卢阅平冒着汗水的胳膊往墙上一沾:“听见就听见了,三哥都没不好意思,你脸红什么。”
徐白被他一讲,有些声音仿佛瞬间在耳边重现,脸颊突然就热了起来。
她好心劝说一句:“你就不该和别的男人一样结婚生子,祸害人。”
卢阅平鼻子里‘嗬’出一声道:“富贵险中求,最后是福是祸又有谁知道呢?”
她听后没再吭声,纤瘦的身板一弯,从卢阅平胳膊底下钻过,小跑奔往自己的床铺。
被皮筋竖在脑后的马尾左右晃荡,印在卢阅平那双狭长的黑眸里。
打从遇见徐白开始,她就注定成为卢阅平生命中一抹无法见光的浓墨重彩。
列车到达哈市后,徐白和卢阅平一同下车。
卢阅平的女朋友拉着他去火车站不远的一家饺子店吃饺子,徐白则在门口拦了车,直奔亲戚家所在的村落。
村里不大,看似房屋都破破烂烂,但徐白早几年就听说,这个村里住的人条件不算差,中等水平。好几家人家里甚至能拿出上千万。
徐白父亲的亲舅妈,就是这个村里富人中的一份子。
她还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来过这儿一回,当时徐白年纪还挺小。
徐白进门后,被表叔领到舅奶奶的病床前瞧人。
舅奶奶是少白头,花白的头发几十年没变过,发型也是。寿衣已经穿在身上,是昨天半夜咽的气。
徐白紧了下眉头,但由于长期不熟联络,眼泪出不来。
可按照规矩,她是怎么也得哭几声的。
瞧瞧捏了下大腿,好不容易湿了眼眶,说上几句暖活人心的话,徐白就被叔叔带到大院里喝茶。
被风干的熏豆加上芝麻和胡萝卜干丝儿,小小一坨装在一次性的塑料杯里,冲了热水后到了徐白手里。
亲舅妈的儿子女儿和徐白寒暄了几句,徐白喝口茶,淡声劝他们节哀,顺便把包着白纸的份子钱递到了叔叔手上。
聊着聊着,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刺进了徐白眼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卢阅平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朋友。
女孩挽着卢阅平的手越走越近,徐白的眼一提,心里担忧着该别是卢阅平也是姨表亲家的什么亲戚。
这念头刚一起,汗毛就根根倒竖。
表叔一瞅徐白眼神,往渐渐逼近的卢阅平一指:“徐白,你还记得他吗?”
徐白一激灵:“什么意思?”
叔叔喝口熏豆茶说:“你小时候你爸不是带你来过这吗?”话落叔叔比了个手势:“那会儿你就这么点高,在村里住了小半个月,天天和我家邻居的小男孩混一块,成天跟进跟出的。怎么?全忘了?”
徐白的小嘴一张,楞得半天讲不出话。
印象中自己来这的时候还很小,估计也就七八岁吧。
对于当年的事,她自己是真一点印象都没了。
咽口唾沫进喉咙,徐白眼神往越来越近的卢阅平一瞥:“表叔说的不会就他吧。”
叔叔笑笑:“对啊。你看长得多帅。他妈昨天跟我说,儿子找女朋友了,今天要带来给她瞧。他啊,早几年没遇对人,认识个不着家的姑娘,喜欢打麻将,人懒惰不说,品行也不是太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不知道新女朋友人咋样,希望这次能找个正经过日子的。”
后来的话徐白已经听不见了。
她眼神锁住这对男女,直到两人跨进卢家门才收回。
卢阅平在进门前,回头瞧了徐白一眼,勾起嘴唇朝她笑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哈市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徐白努力回忆,可最终小时候的卢阅平在徐白的记忆中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了。
午饭过后,徐白在大门口帮叔叔理菜。
舅奶奶在家里放三天就会按照规矩火葬出殡,到时候村里会搭起长长的篷顶,摆上几十桌供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吃酒席。
这边的规矩是,谁家有红白事,整个村里人得空的都得来帮忙。
于是下午的时候,卢阅平带着他女朋友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徐白的表叔这儿。
卢阅平的女孩看眼徐白,微笑点头,嘴儿却笨的很,就傻傻站在卢阅平的身边。
卢阅平给徐白的表叔发了一只烟,小聊一会儿,打发女友回屋里照顾他老娘后就搬把椅子坐徐白身边。
一只大手伸进装蒜的大桶里,他拿出一颗时,嘶声说:“一会儿晚饭去三哥家吃。”
徐白说:“不去。”
卢阅平剥开蒜,笑笑:“来了哈市,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