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卢家。
女人穿着件白色小吊带,军绿色的被子盖住半个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凌晨才着家的壮汉。
她皱着眉头,轻声细语:“阅平,那个女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感觉不是老邻居这么简单。”
卢阅平瞅瞅她,鼻子里喷出一抹笑:“李春香,你吃老子醋了?”
她一低头,想起几小时前他离开的场景,小嘴轻轻一嘟说:“有点儿吧。”
卢阅平一瞧她,忽然想起胖子说过那句:三哥你要是想找女人,就该找个老实巴交,人蠢点,力气大点,又对你死心塌地的,能生儿子就行。
一双黑锐的眸子在女人身上不停打量了几圈。这姑娘是胖子偶然间认识的,在农贸市场跟着她娘卖了几年蔬菜。胖子好几次想勾搭,可没勾搭上,于是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转身介绍给自己三哥。
这姑娘一见到他那英俊又爷们的样,立马就春心荡漾了,主动联系的卢阅平出来吃夜宵。
那会儿他刚撞上陆鲲和徐白在一吃夜宵的地儿,得知徐白已经和陆鲲有名有实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就去赴了这小娘们的约。
几杯酒下肚,她抱着卢阅平的脖子硬是不肯撒手,借酒壮胆主动索吻。
空窗许久的卢阅平在那晚顺理成章地把姑娘疼了。
等第二天醒来,李春香双眼梨花带雨,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卢阅平从小到大最怕女人掉泪,硬硬脖子说以后和她过日子,李春香这才止了泪。
真要说合适过日子,李春香的确合适,能干活身材也好。瞧着她前凸后翘的样子,给他卢家生个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卢阅平叹口气,走到床边摸摸她脸,敷衍一句说:“我和她没事,别瞎想。我他妈都把你介绍给我老娘瞧过了,意思还不够明白?等你搞定你家里人,哥就和你上民政局领证。”
李春香听见这话,心里舒坦不少。她伸出胳膊搂住卢阅平的脖子,笑容甜美地又一次把自己送给卢阅平这个未来丈夫……
白墙的另一头。
陆鲲冲完澡回到卧室。
徐白坐在阳台的木椅上发着属于自己的呆。
二十分钟前,自己在说完那个‘想’字之后,陆鲲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说他想冲个澡。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穿过敞开的门,堕入黑暗的楼道中。
陆鲲的这个反应让徐白隐隐有点不安。
前几次是他一次次祈求,希望能重新得到她的爱。
可当她沉静于他赶赴哈市来找她的那份感动,一时抵触的防线溃塌,明确表示愿意尝试重新爱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却和徐白预想的不太一样。
“你还没睡?”陆鲲的嗓音十分低沉。
徐白走向他,淡笑着说:“如果你说去冲澡,只是希望拖延时间。那么,你计划失败了。如你所见,我还没睡着。”
“说,你想了解什么?”陆鲲拉开梳妆台前的一把椅子坐下。
他去冲澡的时候,徐白就已经仔仔细细想过接下来问题的先后顺序。
她往后退了两步,臀沾上床沿说:“在外国申请离校的原因。”
陆鲲一紧眉:“这件事谁和你说的?”
徐白渴望地看着他:“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问题。申请离校的具体原因?”
陆鲲目不斜视:“想天天看见你,想回国。”
这才第一个问题,就让徐白心头一颤。
自打听梁栋提起陆鲲曾申请过停止交流,徐白的心头就萦绕过数十个理由,只是这些理由里没有一个和陆鲲说的重叠。
徐白的睫毛在灯光下轻颤了几下。
想想可真是傻。
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仿佛一下子都对上了。
就比如,陆鲲为什么会跳出来娶她,而且还在巨大的家庭压力下说娶就娶的。
没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只是因为他一直都爱着她,仅此而已。
徐白低下头,不再去看陆鲲的眼睛,炙热激悦的泪水安静地坠落在自己的裤子上。
这几年,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她用手抹了下眼睛,抬起头:“后来为什么没有回,你在滑铁卢市发生了什么?还有卢阅平,你早就认识了对不对?他母亲说他也去过那里,回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陆鲲温柔的眼一秒犀利:“姓卢的和你说了什么?”
徐白道:“他没和我说什么,你在国外那些事是梁栋告诉我的。”
他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梁栋,妈的。”
“是我去求梁哥他才说的,不怪他。”
陆鲲说:“梁栋他们只是知道个大概,他们根本不清楚原因。”
“那就由你告诉我原因,可以吗?”徐白的眼神越来越迫切。
陆鲲离开椅子,几步走到她面前。
站了小会儿,他用手捧起徐白的脸,眼神可怖地说:“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徐白被他刺锐锐的眼神吓了一跳:“应该……会吧。”
“你听好,不会。我永远不会主动告诉你那一段经历。”
她下意识扯住陆鲲手臂:“为什么?”
陆鲲说:“我会暴躁。”
徐白不死心:“可你说过,你之所以学考古是因为相信,了解和回顾过去才能更好的迎接未来。你自己的过去却不敢面对吗?”
徐白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不管自己听到的会是怎样荒诞的故事,现在的她都愿意去试着接受。
可是陆鲲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直丢她一句:“你就没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吗?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那种,是任何人。”
徐白猛地松手,心脏一阵阵剧烈收缩。
陆鲲见到她的反应,心中暗暗确定了一些事。
他挑起她的下巴,嘴唇蹂躏过她的唇畔后移至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正的爱情是‘无用’的,无功利之用。我喜欢你,所以和你结婚。而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暖床生子这些凡夫俗子的理由。我爱你,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所有。但不要试图去挖开一些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否则这段感情很难持续单纯的本质。”
徐白高昂着头,感受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终于明白陆鲲的意思。
换种角度说,他那两年所承受的可能远比梁栋谈论的要恐怖更多。
恐怖到他连自己都不愿意再提起,更不愿意让亲近的人知道。
从心里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拼命去逃避的,往往是最记忆深刻的。
陆鲲挺直背脊:“还有卢阅平,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就算经历再像,怎么会和我是一路人。”
四天后,徐白和陆鲲回到河北。
他带徐白去注射完第三针疫苗后,接到电话驱车赶赴梁栋所负责的挖掘区。
车子刚停,陆鲲在考古所的导师就走上来。
徐白先下车,陆鲲紧随其后。
啪的一声,一个沉重的耳光毫不客气地落在陆鲲脸上。
“道歉!”白发苍苍的男人声音极度严厉。
徐白捂了下嘴,被这突来的场面吓得不轻。
陆鲲的脸歪到一边,薄唇一角落出一抹蚊子血大小的红。
他闷不吭声,缓慢地把脑袋别正,沉然地唤句:“师傅。”
老人把手背到身后,气得脸颊发抖:“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从你进我们考古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少照顾你,觉得你是个人才,所以费心培养,不管是我,整个考古所上了年纪的学者和业界泰斗,哪个不是对你抱了十足的期望。你还记不记得进所的第一天,我问过你,你为什么干这行。”
陆鲲默了一会,宠辱不惊地说:“记得。”
“给我再说一遍!现在!马上!说!”
陆鲲伸出舌,轻舔了一下出血的嘴角说:“选择这行是因为我不必怀疑做的事有没有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这条道路甚至可以从文明和民族的尺度去丈量。水下考古,荒山探方,虽然苦,但求真务实是做学术和实地研究工作的基本要求。大多数人都是趋从环境和利益的动物,可是胸中怀有荣誉和责任的男人才是这个社会里真正的君子。”
站在一侧的徐白被陆鲲的话所震撼。
他真的成熟了,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当初开着跑车给人一种浪荡子印象的少年。
可她一时间并不明白陆鲲到底做了什么惹导师这么生气。
正在这时,老人咬牙切齿地笑了几声:“呵呵,你还记得啊!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你干了这行,就得守这行的规矩。工作期间擅自离职,就为了见老婆一面。陆鲲啊,谁都知道你一工作起来就是个疯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徐白这才晓得导师发火的原因。
她侧目看眼陆鲲,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他嘴里的喜欢,不只是说说而已。
徐白紧住眉头颇为自责时,陆鲲悄悄拍她后背,暗示她放宽心。
他上前一步,走到导师面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截了当地问:“师傅,挖掘区地底下的棺室打开了吗?”
这时一旁许久不赶说话的梁栋上前说:“唉,有情况。”
陆鲲一拧眉:“说。”
“一会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这里的地下结构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辨认土质的绝顶高手,必须得是行里一等一的那种。导师昨天已经去请过了,今天下午四点应该能到我们这,希望他的技术能更好的帮助我们发掘这所墓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