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多他们七拐八拐地踏过许多角落,终于看到了被捆住手脚的徐白。
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露出十足的惊怯。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徐白不断挪动着臀向着更角落的地方逼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徐白皱紧眉,她这会儿满脸是血的模样才更吓人。
徐三多一看见女儿这副鬼样子,立刻心潮翻滚,眼眶湿润。
“孩子,伤哪儿呢?”
他蹲在徐白面前,撸起袖管,想碰她的脸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是谁?”徐白一声惊叫,语气十分尖刻,可面对他的眼神,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席卷了她。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徐三多一下就掉了泪。他心痛地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脖子向上昂起,鼻孔张了又张才把情绪给调整回来。
是啊,他早就面目全非了。
俊俏的五官不复存在,一块一块皱得像老黄草纸的脸谁还会认得。
这时,有人跑过来说:“徐老,都找遍了,这里没有陆鲲,也没有丁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这事儿……”
那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开山刀,一时间欲言又止。
徐三多沉默了一会,明白那戛然而止的后头是什么内容,无非是想说这事儿有诈。但此时此刻,这出戏究竟是陆鲲排的还是丁烈排的,这会儿徐三多心里还不好下定论。
也许这就是命吧。
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和女儿相认。
既然见都见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三多没接手底下人的话,而是看着徐白道:“跟爹走,爹带你走。爹带你上医院。”
徐白听到这句话后,整张脸都僵硬住。
胆小,懦弱,惊慌,不可置信……
众多情绪全跑了出来。
别人的一声徐老,现在他又是青口白牙自称一句爹。
徐白犹如醍醐灌顶,全明白过来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傻,早在陆鲲问她有没有徐三多的尸体,又一次次告诫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应该明辨是非时她就该想到了啊。
那个迫害陆鲲,威逼陆鲲,伤害陆鲲身体健康的老头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是曾经最疼爱徐白的父亲。
徐三多点燃了一根烟猛吸几口后,用猩红发烫的火苗烫向那根扎带。
一股硬质塑料被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就冲入了徐白的鼻头。
紧跟着,手上,脚腕上的扎带全断裂了。
徐三多欲扶她。
徐白目光无焦距,苍白地说:“爸,你别碰我。”
徐三多清晰地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嘴皮子抖了几下:“孩子,你在怪我?怪我明明还活着,却让你这些年活得这么辛苦。是不是?”
“没有。”徐白不看他,她不知道看着哪里,只觉得眼前一阵白茫茫。
徐三多理解今天的突发状况徐白需要时间去整理,去消化。
他用力缩缩从鼻管里淌出来的鼻涕说:“好,不怪就好。走,跟爸走。以后爸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徐三多又一次抓住她手腕,可却被面色冷静到怕人的徐白慢慢地掰掉。
她抽出垫在屁股后头的脏衣服。
那是陆鲲换下的衣裳。
她用力抹了抹身上染血的地方,待擦了个七七八八后淡声儿说:“伤都是假的,不用去什么医院。”
徐三多一愣。
此时的厂房外头,有车子向远处驶来。
轮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的顿挫声似乎越来越近。
站在徐三多身后的一人惊叫:“徐老,她居然没事。这事儿果然有诈。咱赶紧撤!”
有人搭腔道:“是啊,徐老快走吧!这摆明了有诈!”
“好了,你们几个都少说几句。”徐三多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他盯着徐白,心里头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太过于浓烈。
“告诉爸,视频是怎么回事?是丁烈,还是陆鲲?”
徐白的内心城墙突然间支离破碎。
怎么回事?
她也想问问陆鲲怎么回事?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排这场父女的见面?
她亲自配合陆鲲拍了求救的视频,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等来的竟是自己的父亲。
陆鲲凭什么这么残忍。
哪怕他事先给她一些心理建设,也好过现在这样。
徐白伸长着脖子,眼角斜斜地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
徐白眼神冰冷,内心火热地看着徐三多:“爸,在问我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得先交代一下你自己怎么回事?”
徐三多喉咙一堵,一时半会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徐白等了几秒,不见父亲有坦白的意思,于是一声绝望又压抑地叹气声后,她取下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沉默地绑住了自己的散得像个疯子的黑丝。
头发被束在脑后,成了一根长长的马尾辫。
徐白抓住徐三多皱巴巴的手:“爸,你跟我走。”
徐三多低头看着徐白的手问:“去哪?”
徐白低头说:“去一个你能老实和我交代来龙去脉的地方。”
“你要带爸去公安局吗?”徐三多鼻子一酸。
徐白没吭声,用力咬住了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她恍然想到,陆鲲曾经问过她,如果她爸还活着,她会选择做天使还是恶魔?
当时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何在,现在总算是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徐白心口堆积这难以诉说的难受,时至今日,她竟然有没办法笃定陆鲲对她的爱里有没有一丝丝利用的成分在。
他是为了今天这样的残忍的报复吗?
还是因为爱得太干净,所以没办法告诉她一些内情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徐白只清楚一点,她和陆鲲怕是缘尽了。
八年纠缠,一朝缘尽。
快得竟然让人措手不及。
毕竟哪怕她再怎么懂大理,也没办法忘记今晚发生的种种。这会像一根刺一样,长久地扎在她心里,令她在将来的日子里无法像以前一样面对陆鲲。
她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陆鲲面前,揪住他的衣领,然后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
徐白晃了晃脑袋,抬手用力在自己的额头上拍打。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仿佛只有这种动作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厂房里有了别人的脚步声。
徐白一下就听出了脚步声属于谁。
没有女孩比她更熟悉陆鲲走路的节奏。
众人警备。
徐白注意到,那些人手里的刀具全都握得更紧实了些。
陆鲲人未到,影先近。
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徐白脚边。
当他们能看清楚陆鲲的脸时,空气都好似凝结了。
陆鲲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燃烧半截的烟,在看见徐白他们的一刹那,陆鲲低了下头,把香烟屁股叼住,淡淡地对徐三多讲:“我一个人来的。看在徐白的面子上,今天我没通知警察过来,你走吧。但下一次,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徐三多和他的手下们都晓得了今晚的来龙去脉。
一招声东击西,解救了胡宣梅,却毁掉了申叔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徐三多把徐白一把拉在身后,质问陆鲲。
陆鲲猛的吸了一口香烟,两侧脸颊深深凹陷,一口厚重的烟雾吐出时,他苦笑了笑说:“有一阵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徐三多,这段时间来的被动压抑早就让他愤怒不已,现在得知连陆鲲也一直在他面前做戏,而自己却被蒙混过去。一时间,面子大过天,他的怒意也总要有人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徐三多一句怒吼:“给我打!”
徐白心头一怔,双脚无意识地向前迈了迈,却被徐三多一把给拉了回来。
而陆鲲,从进门开始,眼神就没有一瞬间去看徐白。
他没有勇气看她,明明是无奈之举,可总还是愧疚不已。
几个小青年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陆鲲杵在原地,竟没有半点打算还手的意思……
一个身穿黑上衣的男人一脚踹在陆鲲肚子上,他身子佝偻了一下,瞬间吐出一口黄疸水。
徐三多失去理智地说:“砍他!把他手脚都砍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当学者,怎么摸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