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融合,不代表我察觉不出陆续与向晚在后来生出了罅隙,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我代发了两年短信后再寻过来呢?不知道陆父的事发生在多少年前,会是因为那吗?
留意到回忆中依旧没有提到陆续的母亲,不大像在这些情景了他母亲没有表态,我推断陆续本身是单亲家庭。否则作为家中另一主人的陆母,在面对丈夫带回来一个十六岁失常女孩时总要有所反应。在起初的三年,估计陆家过得挺难的,陆父等于是一个人拉拔两个孩子。
在陷入一段沉默后,还是陆续先开了口:“晚晚,我曾想过,假如老头子还在,我们怎么也不能是走到今天这地步。”他的话意里带了苦涩与伤感。
向晚突然就不耐烦起来:“假如老师还在?你真是天真的可以,韩建成狼子野心根本改变不了。我在跟着老师学习地质勘探时就其实已经察觉出他对老师是领队,而他担当副职已心生不满,曾提醒过老师,但老师坚持不信,他信任他兄弟。只恨我当时跟着老师学习才五年,资历太浅,不足以参加那次死亡谷任务,否则如果我在的话……”
“晚晚,”陆续打断她,“为什么你依然还是这般执拗呢?为这问题我们争吵过多少次?你如果参加了那次任务,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你像那些迷失的人一样,把命送在此处,根本就没以后。”
“不可能!”向晚的语调激扬,她显得很激动,“我虽然资历不够,但不代表我能力不够,而且老师也不可能让我迷失在这古洞里,他就算自己永远出不去,也一定会找到我。”
陆续看她的眼神里透露悲凉,“然后呢?你与他回来后,一起被推向风口浪尖,一起入狱吗?这才是你真正纠结的,你恨最后那刻没有陪在他身旁,甚至你遗憾自己没有陪他死。晚晚,死去的无可挽回,我们活在当下,这句话我对你说了无数次,可你没有一次听得进去。”
“活在当下?当下是什么?调查局的人一趟有一趟的上门,将你和我当成犯人一样审,还是隔离审讯。我尝的苦楚,你一样也没少,关禁闭,夜间轮番疲劳轰炸,那些人只恨找不到老师的错处。呵,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当老师为什么要自杀?他是为了我们,有人将我们被关禁闭的照片,以及伪造被殴打的照片都给了老师看,是有人在逼他死!”
“你说什么?”陆续极度震惊,眼睛蓦然睁大。
向晚沉冷继续:“老师不死,那罪名就无法坐实,有人怎可能心安?所以我们不断被提审,我们这一刻所受的罪,下一刻全呈现在老师面前,那半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精神极度崩溃。这背后的操纵人,你不用我点明也应该知道是谁吧。”
韩建成!我脑中自然翻译出这名字。
之前觉得此人惟利是图,不惜陷害自己朋友,当为阴险小人,却没想他的阴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发指到如此地步。陆父本当是耿直之人,对那私藏宝物的罪名肯定不愿承认,就算入狱应也判不了几年吧,韩建成怕他出来后再上诉,索性利用他身旁最亲的两人,将他逼死狱中,正可以给其冠上一个名——畏罪自杀。
陆续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抓住关键所在。
这些都当是隐秘之事,韩建成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来向他们炫耀,那么向晚究竟是从哪得知的呢?只见向晚微仰了视角,神色中有不属于她这年龄的苍凉,她说:“老师在出事前有留过一封信给我,但是却在他离世后一年我才得知。可能他早有预料,所以一早将重要的事写下来,但事发太突然,记得调查局来人的那天,一进门就将老师给按倒在地,你当时不在,家中就我一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师被带走,他连给我一个暗示的眼神的机会都没,直接就是拿头套蒙住头的。审讯期间包括入狱后的那半年,我无数次地申请探望都被驳回,你站在那门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没得来那些人的点滴同情,照样以特殊情况不便探访为由搪塞了我们。没有人知道,老师其实在暗中留了一手。那半年时光,他与里面一个人搭起关系,然后在临终前让他出去后能来看望我们,并带到一句话。那个人遵守承诺,在老师离开一年后他满期释放,找到我后就将老师那句话交代了。话很隐晦,若不是我跟着老师学习了五年,换成是谁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那封信也被老师以特殊的方式寄存在一家福利中心,我打开信看完时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向晚在说到最后带了颤音,身体有轻微的颤抖。这些事显然是瞒着陆续的,否则他不会直到胡杨林那刻才得知韩建成是陷害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果然听到他问:“是不是老头子那信中提及了他与韩建成几人进死亡谷遭遇的过程?”
但向晚却摇头:“信的内容很隐晦,大多都是他对我的叮嘱,只在中间掩藏了一些话,暗示我去到某个地方找一样东西。老师每一步都算好的,假如狱中的那个朋友被查,带给我的话曝露,别人也无法联想成是让我去找遗信;假如说信也被公开了,那么除非是我,没人能看懂其中真正表达的涵义,只当那是一封普通的带有遗憾的家书。”
我终于知道陆续的精明和心思慎密来自谁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完全是沿袭了他父亲。陆父在死亡谷察觉韩建成有私心偷藏神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把神像转移了位置,其后出古洞或有预感此事将起纷争,及早就布下了安排,只是他绝没想到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会这么狠,将他置于死地。在那样非常时刻,他仍能留有余地地安排后事,一环套一环,又环环相扣。
可我不懂的是,既然陆父想让两个孩子远离纷争,不是该将此事隐瞒到底吗?为何在最后,他还要留线索出来提醒向晚,让她得知全部真相?
直觉可能与他最后那段时光有关,陆续与向晚在外面都不得安宁,不断地被骚扰审讯,他在里面焉能安好?在一次次的身心折磨下,会有不甘、愤怒甚至仇恨这些情绪出现属于人之本能。
而且陆父定也不想那座西王母神像就此永远沉潜在这古洞内,还是希望让最信任的人得知它的下落,至少在孩子们面前可证实他的清白吧。
陆续显得很失落,原本黑亮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他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向晚问:“那年你几岁?十六岁!血气方刚。若被你知道背后内幕,你会怎么做?冲到韩建成家门口杀他报仇?杀了他,就下半辈子也完了;杀不了他,打草惊蛇,让他得知自己干下的龌龊事还有别人知道,那么你我的下场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在那时候,我不但不能告诉你,还得想尽一切办法立即离开淡出他的视线,否则终有一天,他也会拿我们下刀。”
我觉得向晚的顾虑是对的,十六岁时的陆续与此刻二十八岁相比,绝对稚嫩,与韩建成那老狐狸斗,只有两个字:完败。避其锋芒、养精蓄锐,是上策。
现在基本已经明了,胡杨林枯树下埋地图的人就是向晚,那么留下照片的人也应该是她。
显然陆续与我想到了一处,他直接问了出来,向晚轻点了点头后说:“当拿到老师留下的青铜片后,我知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适合一直带在身边,既然地图的终点站是昆仑山死亡山谷,那么就让它暂时呆在离死亡谷最近的位置吧。格尔木不见得是必经之路,但那条路是地图中所画的,无论是韩建成还是何建国,要走死亡谷必从那经过。”
我听到这忍不住开口询问:“当时你也在格尔木?你又如何确定陆续一定就能看到那张照片,而且会找去胡杨林?万一他没发现,被宾馆的服务员给收走呢,岂不是就失之交臂了?”
向晚失笑后答:“这很简单,无需我守在格尔木的,只需买通宾馆那层楼的服务员,让她把照片放在阿续枕头底下。等阿续发现了询问时,她只要再撒一个小谎,就说之前来找过他的女人有来过。事实上韩冬灵在离开格尔木前,也确实有找过阿续,只是没见着人。”
然后陆续听了那服务员的,自然就想成照片是韩冬灵留下的。并非陆续愚笨,而是向晚每设的一个局都抓住了人的心理,更何况她了解陆续比任何人都深。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再顾忌把心中疑问一并问了出来:“那么之前在钟乳石夹层内救我进那单独空间的是不是你?还有后来跟踪在冰泉旁被我们发现的人,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