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下了决定,苏大少立刻把卓越的行动力发挥到极致,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重新草拟的合同再次来到春色满园,分别准备了给范陵初和顾南乔的一人一份。
苏以漾没有诳顾南乔,这次合作他真的是带资进场,拿着真金白银来投资的。
作为春色满园的最大股东,苏大少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顺带着他把钟子逸也拎了过来,以出资百分之三十的份额加入到股东之一。春色满园原本就是范陵初的产业,场地虽小却是范老自己的房子,他当然也是当仁不让的股东之一,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比较让顾南乔意外的是,股东当中居然有她的名字,百分之十的股份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她这个一分钱没拿的人来说,也已经足够厚待了。对此,苏以漾这位大股东说得有理有据,美名其曰这是技术入股,顾南乔也就不便说些什么了。
确定了股份和戏班子的管理层架构之后,苏以漾顺带着把春色满园的内部人员配置整合一番,递过厚厚一沓工作计划和职能安排表。
私人戏班看似不比各大剧院团规模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部架构很有些讲究。一般来说戏班的内部架构都是固定的,要是想把演出做大,该有的专业人士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戏班子当中,无非是班主地位最高,相当于企业的股东,拿钱又出力,是绝对的老大。班主下边有承班人协助管理整个戏班子,这个可能是雇佣关系,也可能是戏班子内部的名角身兼多职,类似于企业中的总经理,往往是有能力者居之,负责处理戏班子的诸多事务。
承班人的底下分为管事和领班人,管事主内,负责演职人员的管理,带领演员们排练剧目,保障演出的水平,领班人主外,负责给戏班子联系演出活动,以及对外公关的事由。
可是由于之前春色满园太穷,请不起那么的员工,各个职能单位也分的不甚明确。之前戏班子没有专业的艺术指导,演出能够顺利完成全靠顾南乔和铁三角撑着,主外的宣传营销更是压根没有,到场的观众从来只是附近居民,来来回回都是熟悉面孔,聊完了京剧就是张家长李家短,哪哪的菜市场又要打折了。
至于戏班子里外管事的,向来只有范陵初一个人,大有几分要是哪天范陵初决定不干了,春色满园第二天就得关门大吉的意思。更遑论人员管理相当不科学,不论是戏班子的固定演员还是临时员工,都没有正规的劳务合同,连工资标准和管理政策都没有,和稳定完全贴不上边。
全部因素综合起来,除了省钱就是人情,人话就是杀熟。
以一言以蔽之就是,人员配置相当简陋,说句草台班子真是没冤枉它。
早在做调研的时候,苏以漾就把春色满园的问题看得清楚,所以打从最开始,他打的就是收购的主意。初次来春色满园时候的下马威,一是为了让戏班子内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接受之后的收购协议,二是为了拉拢铁三角的老艺术家,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
在苏以漾的预期里,他要以极少成本收购春色满园,仅仅保留顾南乔和铁三角,其他人员全部替换,班底重组——之前这个戏班子怎么样,苏以漾没想管也管不着,之后可以发展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苏大少的本事了。
可是因为顾南乔,这样的计划一再更改,步步退让。
最后苏以漾居然破例一次,明知道是赔本买卖也掺和进来,便是他自己都不禁觉得这次有些意气用事,最后还是难过美人关。
对于这些事情,钟子逸全程毫不知情,等知道了彻底大跌眼镜。
钟子逸昨天离开苏以漾的公司之后,和朋友们约了酒局,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回家。他原本想趁着第二天不必去公司好好休息一下,谁知早晨酒还没醒透呢,就被苏以漾一个电话叫到了春色满园,二话不说就是要他签合同。
钟子逸心说,自己不过是宿醉半宿,怎么像是彻底与世隔绝了。
他的记忆完全停留在昨天苏大少态度坚决地表示过去的事不值一提,自己好说歹说,他也丝毫不肯让步的时候,怎么昨天那么义正严辞的人,转头就和小女神发生故事了?
对于合同内容,有苏以漾把关,钟子逸十分放心,加上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他实在懒得看密密麻麻的那些字,没有过问太多就直接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然后他趁着没人注意,给苏以漾一把拽了过来:“阿漾,怎么个情况啊,说说吧?”
苏以漾一扬眉,明知故问地说:“什么情况?”
“当然是你和顾南乔啊,”钟子逸看出了苏以漾在装糊涂,干脆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压低着声音说道,“不是说收购吗,不是一点让步都不肯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我睡了一觉就直接变成入股了?”
苏以漾懒得细说,更何况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轻笑了一声打趣道:“还能发生什么,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啊朋友。”
“瞬息万变,这他妈也太能变了吧……什么也没发生,就要把春色满园这戏班子变废为宝了?”钟子逸操心地看了苏以漾一眼,没好气地应道,“拉着我入股不算完,给了范陵初百分之二十股份也不算完,还带免费赠送顾南乔百分之十股份的……苏大少,你这是做生意呢,还是布施扶贫呢?”
“什么叫免费赠送,技术入股,懂么?”苏以漾一双笑眼微微弯起,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各大城市都知道为了引进人才改变政策了,企业就不能为了留人,给人才们提供一点福利待遇吗?”
“合着我不能说你脑袋被门挤了,还得夸你是在与时俱进吗?”钟子逸翻了个大白眼,感慨道,“阿漾,你这是眼光独到狠辣,能一眼发现被别人忽视的商机,我看不出来纯是道行不够,得说一句自愧不如,是不是?”
“那倒不至于,觉得我比你强放在心里就成,不用非得说出来。”苏以漾十分自然地一颔首,不置可否笑道,“活到老学到老,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灵活,不懂我慢慢教你,虚心接受批评就行啊,钟少。”
钟子逸:“……”
苏以漾的这句话愣是给钟子逸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把我当小傻子糊弄呢?”
“不用这么妄自菲薄啊,小逸,你虽然不聪明,但多少能比小傻子强点,别自卑。”
钟子逸实在是被苏以漾的四两拨千斤气得不行,他随手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小声嘀咕一句:“差不多得了啊,能说句实话么……哪怕你说昨天晚上和顾南乔天雷勾地火看对眼儿了,也比现在这套说辞更可信吧?”
苏以漾一愣,心说钟子逸这么概括,好像真没一点毛病。
昨天顾南乔说的那番话印在苏以漾的心里,她当时脸上浮现的细微神色让他恍惚,眼底映衬着的璀璨星芒更是让他心动,有那么一瞬间,顾南乔确实让苏以漾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触碰了一下。
所以苏大少惯常的理智与克制短暂决堤,才被情感占据上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不算天雷勾地火,也算情难自控了。
对上钟子逸的问询目光,苏以漾扬起唇角一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那你就当是我和顾南乔看对眼儿了吧。”
钟子逸嘴唇上下碰了碰,干脆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过是被苏以漾的云淡风轻气得没办法,才佯怒逼问了一句,压根没想得到什么答复。谁知苏以漾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很大方地承认下来,不禁彻底让钟子逸懵了圈。
“不是……到底什么情况啊,合着昨天在办公室,你故意逗着我玩呢?”
钟子逸足足愣了好几秒,才一咬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昨天你也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阿漾,是我的那些话太有道理,你回去仔细一想受了启发,还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神奇内幕啊……”
“内幕确实有一些,神奇倒不至于。”既然话说开了,苏以漾没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顾南乔从b省京剧团离职了,她想把春色满园做出来,我刚好打算投资私人戏班,开发京剧的演出市场,我们两个的硬性需求契合……除此之外,我欣赏顾南乔的才华,曾经跟她又有些交情,选择合作很正常,不是么?”
“就因为这些么,”钟子逸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不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吗,干嘛这次例外?”
“凡事都有特例,就看值不值得。”
苏以漾唇畔溢出声低笑,以至于话语声中夹杂着隐晦的调侃意味,“世上漂亮姑娘千千万,可是小女神只有一个,时隔多年还能遇上,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怎么了?”钟子逸不明就里。
“昨天是我没想明白,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缘分却很难得,”苏以漾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天注定的缘分都被我遇上了,那例外一次怎么了?”
钟子逸:“……”
对,是我说的,我说的时候也没想到你能拿着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啊?
苏以漾说得这些太过有理有据,钟子逸实在是没话可说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感慨了一句:“阿漾,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怎么说?”苏以漾一挑眉。
“都说小姑娘的心瞬息万变,可是哪比得上你啊。”钟子逸语气一顿,分外真情实感地说,“别说小姑娘了,就是六月的天,都没您老人家的心变得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