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回山腰，远远看见村里的果农已经采摘了几十筐鲜果，还准备帮着蓉蓉姑娘往山下运送。

杨思源没有走过去，发现手上还抱着那个装了银锞子的包袱，扭头把包袱递给庞四海。

“你一会偷偷把这些银子给村长送回去吧。”

庞四海接过去，没说什么，隐入路边草丛之中。

不多时，他又从草丛里闪出来，“事情办好了。”

庞四海确实是个能办事之人，杨思源心说，唯独对生命没有任何敬意，甚至任何感觉，让他有点不知作何感受。

有的人也很毒辣，会杀人，可和庞四海这种刺客还不一样，他们的意识里，就没把杀人当做一回事。

跟他们成长环境有关，从小被培养成刺客，本来就不会对人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连麻木都算不上。

杨思源不觉得是庞四海的错，庞四海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那么错在谁？

……

这一趟杨思源采购了大批的鲜果，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回来的路上，杨思源变得有点沉默。

到家后他便开始制作果酱，试图让疲累赶去驱散内心的烦躁。

很有用。

但一停下来，那种感觉便又来了，眼前总是有八个四人飘来飘去的晃荡。

这次买的鲜果比较多，以应季的桃子为主，一下午时间只能制作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需要存起来。

江南不似北方，老百姓喜欢在家里挖地窖，储藏蔬菜过冬之用。

周蓉蓉这院子没有地窖，却也有背阳的晾房，鲜果储存在晾房里，也不会很快腐烂，只要未来几日大家多受点累，把鲜果全部制作成果酱就可以了。

程吕霞以前不太参与蛋糕的生意，现在渐渐把生意当自家生意来做，非常上心。

等她忙完，再找杨思源时，发现他坐在院里树下的石凳上，跟庞四海说了些什么话，好像显得很是忧愁。

过了一会大师兄严师都来替换了庞四海，他们又聊，严师都面露疑色，不过还是频频点头。

程吕霞走近，严师都知道二人有话要说，自觉站到别处，但始终关注着杨思源，倒是护卫的非常尽心。

杨思源感到身边有人坐下，微微扭头见是程吕霞，便露出了一些温暖的笑意。

程吕霞看出来他心中有事，温柔道，“官人可是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别压在心里自己难受。”

按道理，一个男人入赘之后，女家下人称呼他姑爷，可主人家，包括妻子在内，是不会称呼赘婿为“官人”或“夫君”的，一般直呼其名。

程吕霞称呼杨思源胃官人，便是表达对他的敬重之意，同时在她心里，也很享受这种官人和娘子的相互称呼。

人虽然暴力了点，可毕竟是女人，又是第一次动了感情，初为人妇，忽而有了小女儿家姿态，也是自然而然。

杨思源本来没想把自己的烦恼说与旁人听，平白无故的给别人增加烦恼，没有意思。

可后来一想既然已经把程吕霞当做了娘子，就不该对她有所隐瞒，何况聊聊心事，本也能增进感情。

“也没什么。我问你一件事，你以前……杀过人吗？”

程吕霞没想到他问这种问题，想了一下，还是认真答道，“打人有过很多次了，可从没打死过人。

你别觉得我跟大翠小翠她们城里娘子军，惩治了很多泼皮无赖，可我们都下手有数，打断腿脚的有，但真的没打死过谁。”

杨思源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说你们之前的事情，其实是今天……”

他不知如何组织语言，程吕霞反应了过来，“官人是说今天那几个假扮道士的片子，他们……”

杨思源瞅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严师都，对程吕霞点点头。

程吕霞一下明白了，忽然就体会到了杨思源的心境。

“要我看来，这都不算啥。”

“啊？”

杨思源没料想程吕霞说的这么轻松，却接着听她说道，“官人仁慈，是好事，但得看对谁。

对那些朴实的果农，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那就是真仁慈，对那些骗子，不需要。

这次这些骗子是遇上官人了，可大夏朝那么大，骗子多的是，他们四处行走，欺骗百姓，可考虑过这些百姓被骗了钱财，也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杨思源一下便明白她意思了，这次只是些果农，可还有更多的骗子和骗术，有的假冒神医卖假药的，医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世上坏人越多，好人就越难过，坏人少了，好人才会更好过，社会也会更安宁。

见杨思源好像有点想开了，程吕霞又举例，“还有北边的边地，你可知那里一年要死多少人？”

杨思源疑惑道，“大夏朝不是很安宁吗？”

程吕霞道，“生活在中原或江南自然很安宁，可生活在边地或其他贫苦之地的百姓，可就没这么安宁了。

北方蛮夷年年扣边，边军将士辛苦戍边，一年大仗没有，可小的冲突何曾断过？

不论是蛮夷杀了汉人还是汉人杀了蛮夷，这种事几乎天天发生。

我理解官人心善，可不必为了几个骗子心思纠缠自寻烦恼。”

听完程吕霞的话，他紧绷的心开始放松了下来，想想还是自己眼光短浅了。

这就是现代和古代的最大不同。

现代的他，做个打工人，好好工作，娶妻生子，遵纪守法，那就是对人生、社会和国家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了。

很多事不用他操心，国家强大了，百姓自然生活的幸福和谐。

不是有句话嘛，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默默地砥砺前行。杨思源认为，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哪怕贡献的力量很小，小到看不见。

可所有人都做好自己的事，涓涓细流同样能汇聚成汪洋大海。

杨思源觉得程吕霞说的有点跑偏，把自己也带跑偏了。

但忽然间他一愣，程吕霞说这些，除了她出身将门，对这些事有些了解外，何尝不是一个做妻子的，期盼丈夫心怀大志吗？

不要因为一点小事烦恼，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大事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