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乔此刻也急着要赶回家,便不管沈默亭这人脸难看,直接坐进了牛家宝为她打开的后车门里。
沈默亭淡淡地看了一眼坐进来的魏小乔,显然没打算跟她聊天。
倒是前面的司机转过头,朝着魏小乔笑了笑。
“谢了啊,麻烦送我到瓷器街的御品轩。”魏小乔客气了一句,是对着司机的。
司机点了点头,等牛家宝一坐上来,便发动了汽车。
车上一时没人说话,魏小乔也望向窗外。
等车快要到瓷器街了,沈默亭道:“刚才在电梯里,我对于瓷器街改造的一些想法,都还不成熟,希望魏小姐不要到外面随意宣扬,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魏小乔这下明白了,沈默亭开恩让她上车,就为叮嘱这一句话。
“沈总所谓的不成熟,难道是指,你又后悔了?”魏小乔反问。
沈默亭笑了笑:“没有决定的事情,称不上后悔,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刚才说得快了点。”
魏小乔撇了撇嘴,正要表达一下态度,沈默亭又来了一句:“你不用说什么了,翻天覆地也就是那些,没多大意思?”
牛家宝回头看了看,脸上带着疑惑,却明显没敢多嘴。
“对了,我那个花盆修得怎么样?”沈默亭问道。
“才刚开始,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魏小乔到底怼了一句:“不是沈总要天衣无缝吗,你当是补锅啊!”
沈默亭扭头看了看窗外:“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可以实话实说,我让宣平把花盆抱回去,也免得回头砸你们自己的招牌。”
魏小乔朝着沈默亭翻了翻,真觉得这人是天才,本来大家共过一场患难,她对沈默亭印象总算有了加分,说是好感也有一点,却没想到,沈默亭从刚才开始,不遗余力地要把所有加分项变成减分项。
“不用担心御品轩的招牌,再竖了几百年也不会倒,更不会栽到一只花盆手里。”魏小乔又恢复了战斗力。
牛家宝回头看了看魏小乔,偷偷朝她一笑。
牌坊已经近在眼前,魏小乔往前指了指:“不用进去,就在那儿停吧!”
司机找了个路边停了下来,魏小乔刚一下车,便有人朝她迎了过来。
“小乔,快回家看看吧,你家正闹得鸡飞狗跳!”来人笑着道。
魏小乔自然知道发生什么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拔腿便往御品轩那头去了。
牛家宝挺好奇,忙打开车窗问:“许哥,出啥事了?”
“不就是魏爷那远房兄弟过来,他老婆也到了,扯着马恒进了御品轩,那婆娘好几年没见,瞧着吧,后头有热闹看!”街坊笑着凑过来道,眼睛不免往车里瞅了瞅。
一直望着魏小乔跑进瓷器街,沈默亭还是没有想明白,刚才在电梯里,他哪来的意气用事,那么危险的状况,居然会让一直都看不顺眼的魏小乔先逃了出去。
沈默亭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善良,重利忘义的沈义达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尤其是现在,他身上背负着那么重的责任,公道都还没讨回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结果今天,要不是在电梯失控的最后关头,他死死抓住了救援人员扔下来的绳子,这条小命真就交代了。
顾自想了半天,沈默亭转回了头,跟车外的人目光正好对上。
“沈总也来了啊,”那位许哥立刻朝沈默亭打了声招呼,眼珠子转了转,道:“沈总,我多嘴一句,咱们这条街差不多都是做瓷器行的,不跟您吹牛,国内国外的人都知道,要买咱国家最好的瓷器,就得来锦城瓷器街,您这要是二话不说拆了,按时髦的话说,咱们锦城可就少了一张城市名片,我这点浅见,您斟酌啊!”
牛家宝回头看看沈默亭,随即笑着打断街坊的话:“许哥,这拆不拆还是两说,沈总挺忙,有事以后再说?”
许哥一乐,又朝沈默亭挥了挥手,便退到了旁边。
沈默亭拧了拧眉头,发觉在瓷器街这件事上,自己有点像被夹在中间的三明治,腹背受敌。
半个小时后,沈默亭刚回到办公室,助理宣平便跟进来,瞧着他那条吊着的胳膊,关心地问道:“沈总,听牛家宝说您受伤了,没想到您还会来公司?”
沈默亭没有说话,只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牛家宝,他选牛家宝当秘书,就是觉得这小子聪明机灵,可时间久了,却发现他话多,这不是心腹该有的样子,沈默亭感觉,过不了多久,他该换人了。
牛家宝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
倒是宣助理帮牛家宝解释:“刚才我跟着李总到机场送沈先生,提到您今天去探望利老夫人,沈先生让我打电话给沈总您,想问一问利老夫人的情况,让您给代问一声好,后来老打不通,我就问牛家宝,才知道沈总被困进电梯,还受了伤。”
沈默亭“嗯”了一声,回道:“没什么。”
“沈总,发展部刚修改出来的规划报告已经递上来。”宣助理犹豫了一下,将一份文件呈到沈默亭面前。
沈默亭随手接过,坐到办公桌后面,然而文件还没来得及被翻开,外头便有人敲门。
没等沈默亭应声,李世德已经自己推门进来,笑道:“默亭,听说今天虚惊一场啊,我过来看看你。”
说着话,李世德倒是不用沈默亭招呼,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的靠椅上,显然也注意到他受伤了,转头去问牛家宝:“怎么那么严重?”
“有一点骨裂,”牛家宝立马在旁边解释:“医生给打了夹板,说要固定一周。”
“你呀,”李世德拿手点了点牛家宝:“失职啊,我也是从沈先生秘书做起,小宣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知道做下属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吗?就是在老板出现危急的时候,第一时候赶到身边,甚至必要的情况下,承担起保镖的责任。”
牛家宝讪笑两声,闭上了嘴巴。
沈默亭终于开了口:“沈先生上飞机了?”
李世德目光又落到了沈默亭身上,笑道:“沈先生临走之前,还跟我聊到六马桥这个项目,他的意思是,锦城这一仗,默亭你身上承担了所有股东的期望,所以凡事要深思熟虑,公司的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沈先生是怕你心软,最后套住了自己手脚。”
“还真是不看好我。”沈默亭唇角露出一丝讽笑,沈义达明显是在警告他了。
“不能这么说,我是做父亲的,很理解默亭你的想法,他是期待你每一步都能稳扎稳打,”说到这里,李世德环顾了一下办公室,道:“虽然今天才算正式上班,不过这段时间我也经常来公司转转,气象一片大好啊,相信我没有跟沈先生推荐错人,如今的盛世地产,各方面管理得都井然有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任由李世德又说了一大通,沈默亭完全带听不听,只翻着面前的规划书。
李世德似乎完全没有将沈默亭的冷淡放在心上,这时又笑着道:“好了,我是你的下属,以后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我在沈氏这几十年,先是跟着沈先生,如今又有机会辅佐默亭,是我李某人莫大荣幸!”
说完这一句,李世德停下来,盯住了沈默亭,看来到底还是想得到一点回应。
沈默亭却转过头,问和牛家宝一块站在桌边的宣助理:“李总办公室准备好了吗”
“不用忙,”李世德脸皮明显一松,拍了拍椅子扶手,道:“当年刚开始组建盛世地产,也就是一间小办公室,我带着五、六个人围在一块办公,转眼间,如今的盛世地产已非昨日可比!”
宣助理忙着回道:“李总办公室早几天就整理出来了。”
“其实我这人没那么讲究,默亭,你大哥担任执行总裁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只要是为了沈氏工作,我对待遇没有任何要求,搞什么办公室,给我在你这外面摆一张桌子,让我随叫随到就行。”李世德摆摆手,随即目光落到了沈默亭手里的规划书上。
“宣助理,送李总去看看办公室。”沈默亭直接下了逐客令。
“默亭,发展部这次改的规划书,你觉得怎么样?”李世德屁股像是粘在了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势,颇有些意味地看着沈默亭,直接忽略了人家脸上不耐烦表情。
沈默亭将规划书放下,右手随意地扣了扣桌面,道:“我会仔细看。”
“这个规划书,你不用看了,已经被我否决。”李世德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眼睛却明显盯紧了沈默亭。
沈默亭手立刻顿住,抬头看向李世德:“什么理由?”
“不要怪我又提老黄历,当初我陪着沈先生打拼的时候,看准哪个项目,说干就干,才不信什么可行性研究,还要搞什么规划,凭自己的慧眼还有判断力,这一幢幢大楼不是盖起来了吗,有些东西,你们年轻人得慢慢学啊!”李世德得意地道。
沈默亭心里不屑,脸上却淡淡的,看来李世德新官上任,已经开始点火,这是一出手,就想压住他这个执行总裁。
“这两天,我陪着沈先生在看图纸,六马桥是块好地方,默亭你眼光一流,我也很佩服,不过问题出在,六马桥被一条破街从当中斩断风水,才会有那么多开发商折翼于此,沈先生的意思,该拆的就要拆,总不能为了那几个钉子户,有钱都不能赚,”李世德说着,拿眼看了看沈默亭,随即又道:“沈先生嘱托我替你把关,责任在身,默亭,那就得罪了!”
沈默亭的脸,这时已经沉了下去。
李世德依旧笑盈盈,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报销单,放到了沈默亭面前:“我过来的差旅费还有这几天陪沈先生会友的费用,麻烦沈总给批一下。”
沈默亭瞧都没瞧,转头对宣助理道:“交到财务先审核。”
宣助理一脸愣怔,似乎有犹豫。
“你先签了,回头让财务审核,默亭啊,做老板可不能教条,我在沈先生和怀阳跟前时,从来就没有过,报销单还得先交给财务审核这一说。”李世德大咧咧道。
沈默亭没有搭理李世德,视线却对向宣助理。
从沈默亭一进盛世地产,沈义达就给他安排了这个看似老实忠厚的宣助理,可在沈默亭看来,其实就是沈义达或者李世德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不过瞧得出来,这棋子也不容易当。
宣助理表情有些紧张,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倒是牛家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宣助理,正好沈总的单子也要送到财务部去审,要不我一块拿过去?”
宣助理看上去大松了口气,对牛家宝点了点头。
牛家宝从桌子上将李世德的报销单收起,转身便出去了,宣助理表情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走。
“你这秘书看着倒挺机灵。”李世德一直笑眯眯的脸稍稍有些冷下来。
沈默亭嘴角抿了抿,没想到看似冒失的牛家宝,在关键时候,倒替他将了李世德一军。
李世德终于舍得站起,对宣助理道:“我就不打扰默亭,小宣,你带我到办公室看一看。”
沈默亭自然不会挽留,顺手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李世德已经走到门口,都还没出去,沈默亭便对着电话里的人冷冷地道:“为什么发展部的规划书,我都还没看到,李总已经先睹为快?给我一个书面报告,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李世德停下脚步,回过头,朝着沈默亭颇有些意味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