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宝一向人来熟，冯罗尔看着话也挺多，尤其当两人发现，大家居然是同道中人，都酷爱户外探险，没一会便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起来。

魏小乔给小宝夹菜，心里还在琢磨刚才因为李世德引发的话题。

沈怀阳夫妇因李世德而死，沈义达却毫无底限地维护他那个所谓的兄弟，甚至到了可以放弃沈默亭的地步。有这样称得上悲惨的家庭，还有如此荒唐的父亲，也够沈默亭受得了。

“小乔，以前就叫你跟我去玩户外，别提多有意思了，回头找个时间，我带你走一趟？”牛家宝把话题递给了魏小乔。

魏小乔扫了牛家宝一眼：“听着意思，又要跟我借钱了？”

“提钱就俗了！”牛家宝讪笑。

“等把沈总这边的事结束，再做一回手术，我打算背上包，一个人四处漂泊，走哪儿算哪儿，等到觉得累了，就地扎根，然后整天无所事事，只看日出日落。”冯罗尔发了一句感慨。

“冯先生这活法倒挺省钱，牛家宝，你学学人家！”魏小乔立刻借机嘲弄牛家宝。

牛家宝作势叹气，嘟囔道：“你不就是嫌我穷。”

“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太过贪婪，只会害人害己，我算是亲眼见证了！”冯罗尔这话，是对着魏小乔说的。

牛家宝拍手大笑：“冯哥的境界果然不一样，小乔就是看钱太重，要不是我丢不下她，真想跟你红尘作伴！”

魏小乔随即怼了过去：“牛家宝，你丢不下谁呀，我劝你别做白日梦了，但凡你又想跑，我保证，牛家上下一齐上阵，能把你打瘸了。”

说到这里，魏小乔回过味来，看向冯罗尔：“你做什么手术？”

“身上打了几十个钢钉，陪了我一年多，”冯罗尔拿手在自己身上点了点，道：“不信的话，你拿个吸铁石来，贴我身上，绝对掉不上来。”

正吃得起劲的小宝猛一抬头，朝冯罗尔看了看。

魏小乔也一脸愕然，身上打那么多钢钉，得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为了查沈怀阳夫妻的案子，我曾经被人绑架，然后让几个瘪三从十几层的楼往下扔，当时整个人快散架，没想到的是，在医院东修修，西补补，居然活了下来。”冯罗尔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曾经的经历一笔代过。

小宝已经目瞪口呆，犹豫了好半天，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坐在他旁边的冯罗尔胳膊：“里面装钉子，不疼吗？”

“我和这些钉子和平共处，要是没它们帮忙，我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冯罗尔说着，倒是伸长了胳膊，任由小宝在那摸了半天。

“受伤之前，我一直在练铁人三项，现在嘛……虽然真成了铁人，小宝都能把我打趴下！”冯罗尔倒自己乐了起来。

“人家说猫有九条命，我觉得，就凭冯哥这一跳，说他有十条命都不夸张！”牛家宝很是佩服地道。

“你这话逻辑上有错误，我可不是跳楼，当时鼻青脸肿，被人摁着往下扔，也算我命不该绝，下面有一层刚好在装修，篷布伸到外面，我在上面先弹了一下，后面又挂到树上，”冯罗尔说到这里，仰头笑了半天：“后来我好了，很长一段时间，连窗户都不敢靠近，就为克服心理障碍，专门找来成龙电影，逼着自己看那些跳楼镜头，至少一个月才缓过来。”

魏小乔没忍住问道：“我说，你到底得罪了谁？”

“这我知道，是李世德！”牛家宝抢话道。

魏小乔不由瞪大了眼睛，看来李世德手上沾了太多的血。

“想听吗？”冯罗尔故意卖了个关子，却没等魏小乔催促，自己已经说了出来：“沈怀阳夫妻车祸之后，肇事者被当场抓到，验出血液中酒精浓度超标，看上去似乎是一般交通事故，不过其中却有很多疑点，比如，肇事者家人曾说过，他从来不喝酒；还有那人当天的活动路径，不符合日常习惯却没有可信的理由，我向上司提出要做刑事调查，却遭到训斥，还有前辈隐晦地跟我说，有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冯罗尔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再次望向窗外，眉头轻轻地拧了拧。

“但是你坚持要查这个案子？”魏小乔问道。

“当警察就为了除暴安良，我又不是被吓大的，”冯罗尔笑了一声，转头问魏小乔：“看出来了吧，我也有正义感！”

魏小乔不由点了点头，人不可貌相，冯罗尔在她心里的印象已经大不一样。

“听说你都做到警长，还是被开除了？”牛家宝问道。

“李世德的手伸得太长，连警局的高官都被他买通，”冯罗尔拿起面前已经有些凉的茶，喝了一口，道：“现在一想到这事，心里头还窝火！”

牛家宝不解地问：“李世德这家伙，在你们那儿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我今天说的话，你们听听就算了，别传到沈总耳朵里，”冯罗尔摸了摸鼻子，道：“沈先生背后的水有点深，年轻时候，人家什么三教九流都结交，李世德就是他的左右手，这家伙靠着沈先生撑腰，在沈氏捞钱捞得肆无忌惮，甚至到了利用盛世地产，替人洗黑钱的地步，没想到，他那些手脚被沈怀阳发现了，看在沈先生份上，沈怀阳也只是让李世德滚蛋而已，结果李世德却起了杀心。”

魏小乔听到这里，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本以为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居然在现实生活中也发生了。

“所以，我差点被李世德给弄死，也就不奇怪了，”冯罗尔笑了笑，又道：“我后来进了医院，几乎只能等死的时候，沈总现身，替我请了s国最好的骨科医生，总算抢回一条小命，就为欠下这份人情，我自然要帮他把真相查出来。”

“所以，你和沈总联手，把你们那边的天都翻了？”牛家宝笑问，叫来服务生，又替冯罗尔换了一杯热茶。

“可以这么说，我之前那几个上司已经被停职，正等待廉政署的调查，老子忍了两年，这回老账新账一起算，最大的遗憾，李世德居然跑了！”冯罗尔说到这里，神色颇有些悻悻。

“李世德做那么多坏事，沈先生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魏小乔觉得无法理解这件事情。

冯罗尔耸耸肩膀：“那晚我去见沈先生，把证据摊在他面前，从沈先生的神情来看，至少沈怀阳的死，他是被蒙在鼓里的，当然，到底沈先生心里想什么，你可以自己去问。”

“我去问什么？”魏小乔好笑地道。

“你们早晚是一家人，什么话都好说，不像我们这些外人。”冯罗尔颇有些意味地道。

“小乔也是外人，冯哥你误会了。”牛家宝倒是急着替魏小乔撇清。

魏小乔瞪了冯罗尔一眼，将面前一份果盘转到了小宝面前。

等吃得七七八八，小宝的头便开始一点一点，显然又困了，魏小乔问那两个男人：“吃完没有，我要走了，谁最后一个，谁付账！”

“走了，牛家宝，送我回酒店，明天把这边事情处理掉，我还得回国！”冯罗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吃饱喝足，干活去了！”牛家宝也一副有事要忙的神情。

魏小乔斜了两人一眼，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牛家宝开车，先把魏小乔和小宝放在瓷器街牌坊下，随后掉头去送冯罗尔。

魏小乔和小宝一块往里走，无意中一抬眼，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沈默亭。

“你回来啦？”魏小乔忙叫住沈默亭。

沈默亭“嗯”了一声，上下打量魏小乔片刻，问道：“没事了？”

“怎么没事儿，冯罗尔和牛家宝合伙敲了我一顿饭。”魏小乔随口回道。

沈默亭先是愣了一下，嘟哝道：“那两个倒是臭味相投。”

站在魏小乔旁边的小宝，一直盯着沈默亭看了老半天。

魏小乔注意到小宝的表情，问他：“想说什么呀？”

小宝眼睛眨了半天，对沈默亭问道：“沈总，李世德什么时候才能抓到？”

“他又不是警察，怎么会知道？”魏小乔哭笑不得，随即拍拍小宝的后背：“不是想睡觉了吗，赶紧回屋，李世德的事，有人替咱们操心！”

打发走了小宝，魏小乔看向沈默亭：“听说你后来去医院了，沈先生还好吗？”

“血压被我气得又上去不少。”沈默亭淡淡回了一句，便朝着望远斋走去。

魏小乔赶紧跟到后面：“吵起来了？”

“退还非法集资款的金额确定了，真金白银的，全要从沈先生私人口袋里掏，他血压能不高？”沈默亭讥讽地道。

魏小乔有些想笑：“你不是在警局通知那些人，让他们找沈远还有李世德要钱吗？”

“被人围着骂的时候，我也想撂挑子不管。”沈默亭似乎抱怨了一句，在望远斋门口站住。

魏小乔瞧了瞧他，心里浮起一丝不忍，竟有些想安慰安慰沈默亭。

沈默亭又继续道：“如果非法集资的问题不能解决，等于坐实了沈氏是骗子公司，不仅六马桥项目要被收回，整个沈氏都会受到影响，很可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旗下企业一个接一个倒下，沈氏的那些员工和股东怎么办，他们最无辜！”

“我以为，你是同情那些受骗的人呢！”魏小乔笑道。

“那些人值得同情吗，有点脑子的会相信高利贷？四分利就是48%的年息，心那么贪，怎么可能不被人钻空子，”沈默亭说着，突然转了话题：“我中午没吃饭，不想麻烦牛奶奶，你们家那边有吃的吗？”

御品轩的餐厅，魏小乔请店里的人过来做了两菜一汤，又把饭热了一下，端到已经坐在餐桌边的沈默亭面前。

沈默亭看起来饿得不行，低着头便吃了起来。

魏小乔干脆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着沈默亭。

沈默亭抬眼，问道：“有什么话要说？”

魏小乔先是一愣，随后干咳了两声，道：“刚才跟冯罗尔吃饭，听他讲了不少事。”

“我大哥的事儿？”沈默亭显然猜出魏小乔要说什么。

“我挺……”魏小乔一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我不需要同情，廉价又无用！”沈默亭头也不抬地道。

“我说同情你了吗？”魏小乔想了想，道：“听说你和冯罗尔联手查到李世德的罪证，还真佩服你们，挺沉得住气啊！”

“是嘲讽吗？”沈默亭放下筷子。

“我的天，跟你说话太累了！”魏小乔说着，替沈默亭盛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