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降服念念的不是魏小乔,而是听到动静,从东厢房里出来的小宝。
小孩对付小孩显然更有办法,将念念从地上抱起,带他转了几圈之后,小宝又跑去餐厅,拿来洗好的葡萄,两个孩子坐在东厢房台阶上,小宝细心地替念念剥葡萄,又陪他说起了话。
快到晚餐时间,魏小乔没敢让孩子多吃,不过,明显能看出来,念念的小心情神速般地拨云见日,这时候魏小乔再要帮他洗洗小脸、擦擦小手,简直不要太听话。
为了让小宝安心复习功课,达成他期中考拿双百的志向,魏小乔没一会便哄着念念,要送他回望远斋。
这一回念念再没发小脾气,勾住魏小乔的手往外走。
快到后院门口,念念却突然停住。
正当魏小乔以为这小孩又要变卦时,却看到念念转过头,对着还没回屋的小宝道:“小宝哥,你答应的哦,明天陪我玩!”
小宝立刻郑重其事地回应:“男子汉说话算话,敢作敢当!”
念念也挺直小胸脯,跟着重复:“男子汉说话……敢……当!”
不明白小宝怎么会想到用这成语,魏小乔差点喷笑了出来。
这边带着孩子进了望远斋前院,瞧见沈默亭办公室的门开着,魏小乔念头一闪,对念念道:“去吓一吓你爸爸,好不好?”
这种恶作剧的游戏,小家伙自然喜欢得不得了,刚要大声叫好,魏小乔一把捂住他的小嘴,低声叮嘱道:“别让他听到了!”
随后,魏小乔拉着念念,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遗憾的是,还没等她们付诸行动,里头有人扔出来一句:“有事进来说,鬼鬼祟祟的,想带坏小孩?”
看来沈默亭有千里眼,魏小乔朝念念耸了耸肩,泄气地道:“哦,被发现了!”
念念再次鹦鹉学舌,也来了一句:“被发现了!”
一大一小互相看着,笑了好一会,才一块进到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沈默亭头都没抬,眼睛盯着面前电脑屏幕,神情严肃地问:“知道自己错了?”
这话显然是在问念念,不过一个大男人跟孩子较真……魏小乔很不以为然。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错,还是根本不明白沈默亭问的什么,念念小手扒在跟他一般高的办公桌边,眼睛闪闪地望向沈默亭,兴奋地汇报:“爸爸,看到小宝哥哥了!”
沈默亭还算赏脸,瞥了念念一眼,却还紧追不放:“说说,错在哪儿?”
魏小乔终于没忍住,替念念怼了回去:“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呀,犯了错,你告诉他哪里不对就行了,问个半天,有意思吗?”
沈默亭看了看魏小乔,淡淡反问:“你有何指教?”
“没有!”魏小乔瞪了回去。
本来魏小乔过来,是有话想问沈默亭,不过现在……放弃了。
“小乔,念念回来了吗?”外面传来保姆的叫声。
魏小乔再不理沈默亭,抱起念念朝外面走去。
保姆站在院子里,瞧着魏小乔怀里的的念念,笑道:“刚才我过去,他们说你把念念带回来的,这小家伙雨过天晴了?”
“可不是吗,念念现在心情好到飞起,对不对?”魏小乔伸手捏了捏孩子肉肉的小脸。
念念前仰后合地要躲,最后咯咯笑着,将头埋在魏小乔的肩上。
“小孩子家最简单,哭一时,笑一时,不开心的事,转头就忘了。”保姆拍了拍念念的后背,感慨了一句。
“可不吗!”魏小乔侧头看向孩子,心里忍不住在想,某个小时候长得跟念念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过的是多么寡淡的童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成天寡淡着一张脸,不懂一点情趣。
这边保姆抱过念念,要带他到后院,跟牛爷爷和牛奶奶共进晚餐,等瞧着她们进去了,魏小乔本来想走的,却忍不住又朝沈默亭办公室望了一眼。
于是魏小乔看到,沈默亭提溜着西装从里面出来,手脚很重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从台阶上下来,径直越过魏小乔,显然是要出门。
“要出去啊?”魏小乔跟了上去问道。
“沈先生又作妖了。”沈默亭没好气地道,说话间,已经头也不回地转出了照壁。
魏小乔心里诧异,自然追过去,等到了外头,见沈默亭要上车,她也没多想,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你上来做什么?”沈默亭看了魏小乔一眼,系上安全带,直接发动汽车。
既然车都已经开了出去,就是沈默亭没有赶她的意思,魏小乔眼睛眨了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
沈默亭很专注地开着车,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线,魏小乔评估,这是暴怒前的征兆,加上沈默亭那句“作妖”,很可能沈家父子又要大吵一场了。
这样想着,魏小乔给了自己非要上车的理由,那就是……回头沈默亭跟沈义达怼起来,总得有人在旁边拉架吧!
车开进锦城医院,沈默亭终于开了口:“应该是因为李世德猝死,沈先生受了刺激,作天作地,把护工给吓到了。”
魏小乔一惊,盯住沈默亭,问:“李世德……死了?”
沈默亭没有回答,这时已经将车停了下来。
沈义达病房外,护工坐在门口长椅上,瞧见沈默亭和魏小乔一前一后地过来,表情如同见到救星,立刻站起了身。
“里头怎么样?”沈默亭站住,眉头紧皱地问道。
“沈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就激动起来,坐在床上骂了好半天,然后他脸胀得通红,我怕出事,赶紧叫来护士,量过之后,血压飚到190,赶紧打了降压针,”护工说着,往病房里探了探头,又道:“沈先生吼到现在,把水杯都砸了,我怕出事,才找了沈总您。”
“知道了。”沈默亭点了点头,便往里走。
魏小乔没有跟进去,倒是向护工道起了歉:“不好意思,病人难免会有情绪。”
“没事的,”护工脾气挺好,对魏小乔摆了摆手:“比沈先生难伺候的,我见得多了,沈先生平常也不是这样,早上齐律师带着人离开之后,他还有说有笑,就是刚才,沈先生突然接到电话,然后就这样了。”
魏小乔琢磨,肯定是谁在给沈义达通风报信,看来他在s国那边的确有眼线。
“默亭,他们早就盘算要干掉李世德,那家伙知道得太多,我现在是怕了,杀一个跟杀两个有什么不同,说不定等我回去,也让我来个心脏病猝死,我沈义达绝不能让人当狗给宰了,老子这回哪都不去,就留在锦城保命!”病房里传来沈义达的叫嚷声。
迟疑了一下,魏小乔到底抬脚,朝病房里走去。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病房里暗黢黢的,并没有开灯,魏小乔走进来,伸手按下病房墙壁上的开关。
瞬间明亮的房间里,魏小乔注意到,沈义达半躺在床上,一条腿还吊着,两只手搁在胸前,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五官都有些狰狞。
“我还是蠢啊,忘记徐兆峰那只老狐狸从来不是吃素的,开始我想着把这事全担下来,算是报了徐家当年提携之恩,安安心心坐几年牢,照样能回来颐养天年,今天才知道……有人见不得我好,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沈默亭显然没有被带入到沈义达激动的情绪当中,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神色平静地看着沈义达。
“有些人的嘴脸,我已经看透了,”沈义达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我死都要死在锦城,谁都不能让我离开这里,你告诉徐兆峰,让他好自为之,大不了我跟他鱼死网破!”
魏小乔靠到窗边站了,还不准备插什么嘴,她猜测,沈义达今天说这么多,应该是想让沈默亭知道他的态度,或者……还有试探沈默亭的反应。
毕竟,沈义达到了这步田地,可以依靠的,也就剩这个看着冷若冰霜,却又不愿意丢下责任的儿子。
“李世德不是早就该死吗?”沈默亭终于开了口,冷淡的声音里夹着一丝讥嘲。
沈义达一下子定住,到底暂停了喋喋不休。
“怀阳过世的时候,沈先生比现在平和多了,”沈默亭仰头望向天花板:“我都不记得,你为怀阳夫妇流过一滴眼泪,怎么,死了一个害死你儿子的亲信,就如丧考妣了?”
魏小乔低下头,用手挠挠自己鼻尖,沈默亭的成语水平跟小宝也差不多,还如丧考妣……他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对了,谁说李世德是被人害死的,”沈默亭站起身,手插在裤子里,围着病床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站到沈义达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杀人不用偿命,我都打算派人把李世德干掉,那混蛋害死我大哥,让念念那么小就成了孤儿,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沈先生,你听明白没有,他该死!”
说到最后一句,沈默亭几乎怒吼了起来。
原本靠在窗边的魏小乔,几乎下意识地站直了,而沈义达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后表情里竟有一丝恐惧,原本握紧的拳头,慢慢地张开了。
“你还是……怀疑我?”沈义达声音怯怯地问。
“如果我查到你参与其中,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现在,我先跟你鱼死网破!”沈默亭冷冷地道。
“那个……”魏小乔到底忍不住,还是插了一句:“沈先生被蒙在鼓里,他不会害自己小孩的。”
沈义达瞧向魏小乔,像是想感激她替自己说公道说,朝她咧嘴笑笑,可那神情,其实比哭还难看。
顿了片刻之后,沈默亭没有继续沈怀阳的话题,又坐回到椅子上,注视了沈义达许久之后,道:“不要借着李世德的死,又想什么歪点子,你不过是后悔答应回去投案,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李世德死得恰如其时,让你有了赖账的借口。”
沈默亭话真够狠的,魏小乔不免在心里嘀咕,感觉沈义达都被他吓住了。
“你舅舅……”沈义达张了张嘴,虽然已经气势全无,却似乎还想争辩。
“冯罗尔……你还记得吧,那名调查怀阳死因的前警察,他早上就跟我说了李世德的死讯,并且人家亲自到监狱,旁观了法医尸检,李世德的确死于突发心脏病,”沈默亭冷笑一声:“或许真有人想动手,只是没来得及。”
“你也觉得,有人想动手了。”沈义达似乎抓到了沈默亭话中的漏洞。
沈默亭抱起双臂:“舅舅有什么理由要杀你?他已经在国会接受质询,承认曾经参与过行贿,甚至因此被收回了大荣誉勋章,很可能之后要身陷囹圄,可他肯认错,就这一点,他徐兆峰比你敢作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