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君的病房大楼下，魏小乔坐在一处花台上，低头想了半天，才拿起手机，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里面传来沈默亭“喂”的一声。

“是我！”魏小乔仰起头，在听到沈默亭声音的刹那，眼睛终于有些酸涩。

“声音不对啊？”沈默亭诧异地问：“哭了吗，家里又出什么事？”

“没有哭，我跟我妈闹翻了，有点不开心。”魏小乔用手摸了摸眼角，的确没有眼泪，随后魏小乔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天吧，”沈默亭回了一句，又问：“为什么闹翻，她不同意我们结婚？”

“她说了，到时候给户口本，然后又说，以后要把我扫地出门。”魏小乔说到这里，声音不由低落下来。

沈默亭在那边却笑了：“这么说，我还赚了，本来我以为，最后逃不了要入赘你们家。”

“我不是开玩笑！”魏小乔叹了一声。

“我知道，等我回去吧，没多严重，我们一块去劝你妈。”沈默亭这回终于不笑了。

魏小乔：“……”

“好像还有话要说？”沈默亭问道。

“我……”魏小乔到底不会曲里拐弯，此刻心里有话，还是控制不住想讲出来：“我收到一份快递，里头有一个带吊坠的银链，我看到了你和严芷仪的合照。”

沈默亭：“……”

“还有一封严芷仪给你的信，不过我没有打开，关于你的过去，我会尊重。”魏小乔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好一会后，沈默亭问道：“怎么会收到这个？”

“我猜测，应该是严芷晴做的。”魏小乔回道。

“严芷晴不是已经失去自由了吗，她怎么给你寄快递？”电话那头，沈默亭追问道。

“是前段时间寄的，我一直忘了拆。”魏小乔下意识地解释一句，却突然发觉，沈默亭刚才那一句，有点像在质问。

果然，沈默亭后面的话，明显不太高兴了：“你刚才说要尊重我的过去，然后又想让我解释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那封信……无意中被我妈看到。”魏小乔回道。

“对不起，我还有事，不想说了。”沈默亭似乎想要挂电话。

“我……没有怀疑你！”魏小乔觉得需要跟沈默亭解释一下。

沈默亭的声音却愈发冷淡：“芷仪已经离开很久，不要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猜疑，把逝者牵扯出来，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你怎么想，我只有这唯一的答案。”

“你是想说，我在无理取闹？”魏小乔终于也有些烦躁了。

沉默片刻之后，沈默亭缓和了语气：“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电话终于挂断，断得干脆利落，魏小乔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

从这天起，魏小乔便在魏小君的病房安营扎寨，每天早出晚归，而魏小乔的晚归，基本上是在博物馆加班到八、九点，才回到魏小君的病房。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小君有伤，自然开不了口，马恒想劝两句，被魏小乔瞪过两眼，便闭了嘴。

直到周六一早，老魏亲自打来电话，让魏小乔不管有多忙，都得回家一趟。

结束了在博物馆一天的加班，魏小乔到底回了瓷器街。

刚走过牌坊，魏小乔迎面遇上一辆不要太眼熟的车，对方按了几声喇叭，便停在了魏小乔旁边。

牛家保从车里钻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问：“投降了？？”

魏小乔没搭他的茬，反问：“出去？”

“沈总今天回来，”牛家保装腔作势地望了望天，道：“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魏小乔没想到沈默亭回来了，这几天两人谁都没联系谁，就跟在冷战一样。

“我得批评一下你，怎么可以跟你妈较劲呢，”牛家保凑近魏小乔，道：“昨天我奶奶去你家，陪你妈说了几句，她哭得可厉害了，说要不是担心你以后日子过得不好，她何至于跟你闹得这么僵。”

魏小乔心里一紧，不由往御品轩那头看了看。

“其实吧，沈总人还是不错的，是他那位姨妈实在不上道，”牛家保说到这里，带了些不屑地道：“小君姐出事的第二天，我不是跟沈总赶回来了吗，本来要直接去医院，可莫太太打电话，说警察找她麻烦，还非急着要回国，跟火烧眉毛一样，沈总只得先回瓷器街，陪莫太太去警局做笔录。”

魏小乔叹了一声，莫太太不通事理人情，却让魏母厌恶到了沈默亭身上。

“后来从警局出来，莫太太立马要去机场，不知道为什么，跟沈总直接在警局大楼下吵起来，吵得还挺凶，沈总最后气得连车都没上，让我把莫太太送走，”牛家保叹道：“连我奶奶背地都说，沈总摊上这么一位姨妈，也是够头疼的。”

魏小乔听到这里，也没发表意见，只让牛家保路上小心，便往御品轩那头走。

后院正屋里，老魏坐在太师椅上，瞧见魏小乔进屋，问了一声：“回来了？”

魏小乔左右看看，并没有瞧见魏母。

“你妈听说你……回来，去……买菜。”老魏说着，倒是打量起魏小乔。

“爸，对不起！”魏小乔低头站到老魏跟前。

瞧了魏小乔一会，老魏叹了口气：“不说了，回来……就好。”

魏小乔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父女俩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要……结婚？”老魏又先开了口。

魏小乔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默亭……不错，你妈……想多了！”老魏说到这里，看向魏小乔：“她说……什么，别放……心上，她……疼你，你不在……几天，你妈……睡不好，血压……高了。”

魏小乔感觉喉咙有点被哽住，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

“小乔，我……迟早要走，你妈……孤单，帮我……照顾。”老魏语重心长地道。

“爸……”魏小乔只觉得老魏这话，听得人太难受了。

“回来……住，赔不是。”老魏说着，视线看向了屋外。

魏小乔转过头，魏母正进后院，两只手上，拧着的全是菜。

餐厅里，正忙碌着的魏母似乎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魏小乔，一声不吭地又继续忙自己的。

踌躇好一会，魏小乔走到魏母身后，埋着头道：“妈，对不起！”

魏母没有理会，打开水龙头，弯着腰开始洗菜。

魏小乔傻愣愣站了许久，有些进退两难，思忖半天，往门那边退了退。

等她快到门口了，魏母说了一句：“地上那把青菜，替我摘了，现在岁数大了，摘个菜都费眼睛。”

“好！”魏小乔心里一松，立刻又走了回来。

魏小乔坐在餐桌边上，一边摘菜，一边偷眼瞧在料理台前忙活着的魏母。

魏德平端着茶壶进来，猛一眼看到魏小乔坐在那儿，“哎呀”叫出一声。

“见鬼了？”魏母立刻掉过头，很不高兴地道：“德平你什么意思，我女儿回自个儿家，你还不乐意？”

“哪会不乐意，我高兴还来不及！”魏德平忙陪着笑道，朝着魏小乔眨了眨眼。

魏小乔也笑了，能感觉出来了，魏母心头的气，似乎消了一点。

“过来洗菜，我伺候你爸吃药！”魏母说了一句，端过一杯水，便出了餐厅。

瞧着魏母走了，魏德平靠近已经站到水池边的魏小乔，问道：“这回差点家变，我说，你跟沈总的事，到底怎么个情况？”

“就这样吧！”魏小乔无奈地道。

“怎么说呢，沈总人是不错，可他那亲戚……”魏德平嗤了一声，走到餐厅门口，故作神秘地往外头瞅瞅，又转回来道：“有一件事吧，我老在想，要不要跟你们说，一直拿不定主意。”

“那就不说了！”魏小乔头也不抬地道。

魏德平瞧瞧魏小乔，直接笑了：“你就让二叔说吧，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让知道。”

魏小乔到底看了魏德平一眼。

“我那次代你参加警察的庆功会，晚上大家伙在一块吃饭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件事。”魏德平说到这里，故意地顿了顿。

“说呀！”魏小乔到底催道。

“一个当晚在场的警察提到打中小君的那一枪。”魏德平抓抓头，道：“他说，如果当时小君不是被人死扯住胳膊，原本她能躲过那一枪。”

魏小乔猛地停住，转头看向魏德平：“谁？谁扯住她了？”

“莫太太！”魏德平小声道，随后还劝了一句：“这事无论如何跟沈总没关系，他那姨妈贪生怕死……”

“确定吗？”魏小乔的声音，此刻出奇地冷静。

“听说后来做笔录的时候，警察还问了莫太太当时情况，莫太太死活不承认，可她不知道，警察都有执法记录仪。”魏德平鄙夷地道：“生死关头，拿我侄女女挡枪！”

“德平，把话再说一遍！”魏母的声音，猛地在餐厅门口响起。

魏小乔和魏德平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了已经在暴怒边缘的魏母。

御品轩的门槛上，魏小乔已经独自在那坐了许久。

直到不远处有车开过来，魏小乔立刻站起身。

车子停在了望远斋外，牛家保先钻出来，朝着魏小乔笑了笑，转身走到后备箱里，去取沈默亭的行李。

沈默亭下了车，站在门边，望着魏小乔朝他走过来。

牛家保拉起行李箱，几乎小跑着进了望远斋。

魏小乔瞧了牛家保一眼，却不想近处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到底怕被人看见，魏小乔轻轻推开了沈默亭：“好了！”

“还生我气吗？”沈默亭低头问道。

“没有生气啊！”魏小乔想冲沈默亭笑笑，眼前却突然浮出莫太太的脸，心里不禁一抖。

“现在太晚了，”沈默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又往御品轩瞧了一眼，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见你爸妈，我会让他们看到我的诚意。”

魏小乔犹豫了一下，眼神不免有些闪烁，想了想，含混地道：“明天……再说吧？”

“跟你妈和好了？”沈默亭捍了捏魏小乔的下巴。

“我妈……再不高兴，也否认不了她是我亲妈的事实，就像我永远不能否认，自己是御品轩的女儿。”魏小乔终于笑了笑，神情却满是苦涩。

“这话有点深奥。”沈默亭打量着魏小乔道。

魏小乔特意等在外头，自然是有话要跟沈默亭说，可此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已经晚了，你家吧！”这边沈默亭又拍拍魏小乔的脸，转身便要往望远斋走，等快要踏进去了，沈默亭回过头道：“你的证件，明天能拿到吗，我们先把手续办了。”

魏小乔：“……”

见魏小乔没有反应，沈默亭顿了一下，又走回来，问道：“有什么想法？”

魏小乔摇了摇头，依然是那个模糊的回应：“明天……再说吧！”

沈默亭却执拗起来：“既然有事，现在就说。”

迟疑了片刻，魏小终于下定决心：“你……等我一下！”

十分钟后，魏小乔从御品轩跑出来，来到望远斋沈默亭的办公室。

将手里的印花铁盒递到沈默亭面前，魏小乔坐到他对面，耐心地等着。

沈默亭的反应平淡，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信看看，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拿起银链，也没兴趣打开，直接将银链和信一块塞回铁盒，扔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随后才问魏小乔：“看过信了？”

“没有，只是看到了吊坠里的照片，不过，信被我妈看过，她非常……愤怒。”魏小乔如实回应。

“你相信？”沈默亭又问，似乎面色淡定，眼睛却盯紧了魏小乔。

和沈默亭对视片刻，魏小乔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狗血的事，我认为，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沈默亭：“……”

“我现在很想知道，”魏小乔说着话，不自觉地双手绞在了一起：“我姐出事的时候，是不是你姨妈拉了她挡枪。”

沈默亭顿时愣住，定定地看着魏小乔。

“有答案吗？”魏小乔也瞧向沈默亭。

好一会后，沈默亭避开了魏小乔的目光，低头看着桌面，道：“那天姨妈去做笔录，当时在场的警察提到这件事，姨妈不肯承认，等出了警局，她终于说，那时候怕极了，是本能做出的反应，她不是故意的。”

“你早知道……却不说？”魏小乔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

“说了……你会怎么样？”沈默亭反问。

魏小乔无言，这时站起身道：“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院子里，魏小乔已经快要转过照壁了，身后传来沈默亭的声音：“明天去不去领证？”

只是稍停一下，魏小乔并没有回应，继续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