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虽然凶险,然而明面上与胤禛和宝珠二人的关系,也就只有一个——
胤禛的胞弟十四皇子被打,他理应上门探望。
哪怕只是做给康熙看,胤禛也不得不拎着许多礼物上门。
然而胤禵并不买账。
胤禵因为之前胤禛被记在孝懿仁皇后名下一事,本就对他充满了怨言,如今又因为自己险些被杀,而胤禛并未如老五胤祺一般为阻拦皇阿玛,为自己求情而愈发怨愤。
“你完全不像个做哥哥的,”胤禵语气充满了控诉,“九哥并未直面皇阿玛的刀刃,然而五哥却因为担心九哥也被皇阿玛迁怒,于是上前抱住皇阿玛的大腿,以此阻拦皇阿玛举刀的动作,可你作为我嫡亲的兄长,又是如何待我的?皇阿玛的刀都要砍到我脸上了,你竟然站在旁边无动于衷,直到其他兄长下跪,你才跟着跪了下来!你怕不是担心自己站着太过显眼,所以才下跪的吧?你根本就不想为我求情,甚至巴不得皇阿玛杀了我,你好做额娘唯一的儿子是不是?你不但比不上五哥,甚至连八哥都比不上!”
“胤禛,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哥哥!”
宝珠都要被胤禵这番言论给惊呆了,这特么究竟是哪儿来的熊孩子,他们明明是好心过来探病,谁知落到胤禵口中,竟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她对当日情况并不了解,但胤禵指责的胤禛对他不如老八,甚至老五好这件事,她就很有说法了。
虽然一母同胞,但胤禵显然在德妃的洗脑之下,对胤禛这个哥哥没有太多感情不说,甚至对其颇有几分仇视,虽然不至于见到胤禛就冷嘲热讽,但他对胤禛可是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做法做到了极致。
这两兄弟的感情,别说不如胤禛和老十三胤祥了,恐怕就连胤禛于废太子的感情都比不上。
至少废太子以前是真的对胤禛好过,而胤禛也确实对太子有几分尊敬。
但胤禵?
大哥别说二哥,两人对对方都没什么感情。
就像是这次十四遇险,胤禛并未第一个冲去求情一样,若是换做胤禛遇险,胤禵恐怕也不会如今日为老八胤禩求情一般,给胤禛求情。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想要不付出就有收获,怎么可能?
胤禛似乎也被胤禵气得不轻,然而他可能是早就习惯了,所以很快就调整了心情,然后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首先,我必须纠正你一件事,我虽然还是你的兄长,但已经不是你嫡亲的兄长。我的母妃是孝懿仁皇后,与你可不同母。你要是有疑义,也请立刻进宫去找皇阿玛将我记到德妃名下,反正你不是胆子大,连皇阿玛都敢顶撞吗?只要你说动了皇阿玛,就算只能可怜地再次认德妃做母,我也绝无怨言。”
胤禵立刻被这话激怒,当场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与胤禛打架:“胤禛,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十四福晋赶紧将人拉住:“十四爷,小心伤口。”
胤禛冷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要不要去翻翻皇家玉牒,看看我胤禛的大名究竟是落在谁的名下?”
之前因为孩子,皇阿玛补偿了他许多东西,但最让胤禛高兴的,却还是将自己与德妃的关系彻底割裂一事。
抬高自己身份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他终于摆脱了德妃与十四这对脑子有坑的母子。
胤禵大怒:“你当年究竟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你都忘了吗?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胤禛嗤笑:“那又如何呢?德妃给了我这条命,但她不也一样靠着我从一个小小的答应变成了德嫔?我和她早就两不相欠。”
“你……”
“还有,以后也不要以我胞弟自居,”胤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也不要口口声声说着我这个兄长怎么怎么不如老八,你要是喜欢老八,大可以请示皇阿玛,将你记在良嫔名下。哦,良嫔的身份似乎有些低,那你就让皇阿玛将老八记在德妃名下,到时候不就可以做一对亲亲热热的同胞兄弟了?想必老八也是会愿意的。”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看我,竟然胡言乱语了这么久。如今宫里哪儿还有什么德妃,不只剩下一个德嫔了吗?可惜了,你们兄弟二人的母妃都只是嫔位,就算换人做母亲,也没办法提高身份,只能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那还不是你害的!”
胤禵再也忍不住,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然后挥拳就要往胤禛脸上揍。
宝珠当时就捏了一把冷汗,毕竟胤禛的武艺在所有兄弟当中垫底一事,是历史上铁板钉钉,无论粉黑,都从未反驳过的。
而胤禵却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王,武艺好是被康熙盖了戳的。
若是胤禵这一拳真的挥舞过来,胤禛真不一定接得住。
不过宝珠显然忘记了,胤禵如今可不是生龙活虎的大将军王,而是一个才被打了二十大板,正在养病的病号。
胤禛显然没有忘记,于是胤禵挥拳过来时,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未挪动,其眼神之轻蔑之嘲讽,让人看了更想打他了。
胤禵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然后……
啪叽——
就在距离胤禛两步远的地方,胤禵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这结果,让人窒息。
十四福晋吓得连声尖叫,赶紧叫人进来将胤禵再次抬到了床上。
胤禵将脸埋在枕头上,不敢抬头。
真的,就连宝珠都能对胤禵的尴尬感同身受。
“嗤……”胤禛可不和胤禵讲什么兄弟情义,当场就嗤笑了一声。
胤禵恼羞成怒,却又碍于刚才场景,只能憋屈地选择忍耐。
胤禛顿觉无趣,懒得再与他多说,干脆转身对着宝珠道:“十四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恐怕没一段时间根本养不好,我们已经探过病,还是不要在这儿多留,以免影响十四弟养伤。”
宝珠松了口气,那十四福晋也是一脸庆幸。
两人视线相触,又赶紧错开。
回府的路上,宝珠忍不住看向闭目养神的胤禛:“四爷难道真的不在意十四爷说的那些话了?”
胤禛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敛下:“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要真是在意,他这些年可能早就自杀了。
胤禵言行种种,远不及德嫔万分之一。
不过胤禵之前说的那些话还是给他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他回到府上后便直接去了托儿所,等看到那一张张天真可爱的笑脸,他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便瞬间好转,再不见一丝阴霾。
茉娅琪才见到胤禛和宝珠二人,就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然后……
扑到了宝珠怀里。
转头看见胤禛原本的面无表情的脸险些崩裂,宝珠差点没笑出声。
就在胤禛抑郁地准备掉头离开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人攥住了。胤禛低头,然后对上了五阿哥羞怯的双眸。
五阿哥有些畏惧,声音也怯怯的:“阿玛,抱抱~”
宝珠确定自己没看错,五阿哥这句话出口后,她确实看见胤禛的眼睛亮了一下。
胤禛低头将孩子从地上腾空抱起,正准备说话呢,就见五阿哥转头冲着宝珠开始挥舞双臂,“嫡额娘,小五也要抱抱~”
宝珠:“……”
胤禛:“……”
茉娅琪不满地伸手将五阿哥的双手推到胤禛身上,皱了皱小鼻子,一本正经地教导:“男女授受不亲,小阿哥只能让阿玛抱。”
五阿哥很失落。
茉娅琪看着胤禛眼神很嫌弃。
宝珠没忍住,扑哧一声,立刻哈哈狂笑起来。
-
眼瞧着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了,侧福晋便亲自上门询问之前提起的店铺情况:“如今似乎风平浪静了,之前福晋提起的店铺是否可以安排开业了?”
侧福晋叹了口气,“妾身并非指责什么,只是开店总是需要知道客人喜好的,如今不知道我们之前设计的图纸做出来的衣服,客人接受度如何,总不好继续埋头苦干。哪怕先做一批衣服出来挂在店里,然后路人情况也是好的。”
侧福晋说的其实在理,宝珠原本也有这样的打算。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京城真的风平浪静,不会再出现其他变故之上的,否则她们前脚将这个店铺开起来,后脚就可能被人找茬。
特殊时期,盯着四爷府的人还是挺多的。
宝珠却知道这事儿还没完,于是只能摇头:“如今瞧着是没问题了,但谁知道以后呢?且先等上一个月,若是没有其他事发生,我们即刻开业。”
“侧福晋不要担心,我已让针线房的绣娘按照大家的图纸做出来了一批衣服,瞧着十分不错,若非许多布料和制式寻常人不能上身,那些针线房的绣娘都想要按照那些款式自己做一身儿穿穿呢。”
宝珠笑了笑,“店铺的店名也取好了,就叫国色天香。匾额也已经请四爷提笔写好,只等着木匠做好送来,店铺里面的装修更是早早就做好了,只要时机凑巧,就是明日立刻开业,也没什么不妥的。你回去后给其他格格传个话儿,让她们只管安心等着。”
侧福晋一向聪慧,也明白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宝珠想要谨慎行事实属正常,对她们对店铺都更好。何况前期准备已经做好,只等着开业?
她又与宝珠说了几句话,离开时,脸上还带着笑。
其他等着侧福晋消息的格格见状,顿时放下了高高提起的心脏。
一群女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每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寄希望于接下来这一个月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到时候店铺开业,她们也就有了额外的收入,不至于吃喝都只能靠着四爷府,半点自由也无。
不久,康熙命人审查张明德有了结果。
本来只是传播谣言的小事,虽然戳了康熙的肺管子,但这毕竟不是天大的事,按照康熙以往的做法,不过将胤禩再禁足个一年半年的,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康熙对自己的儿子,还没到动辄打杀的地步,甚至颇有几分宽容。
然而命人严审张明德后,却意外牵扯出来一件大事——
张明德为胤禩相面,然后传出其日后必贵的流言一事,原来胤禔才是幕后主使,康熙甚至查出,胤禔因为听说张明德认识武功高强之人,所以命其收买此人,意图让其刺杀皇太子。
紧接着,张明德又自爆曾劝说胤禩刺杀太子却被赶走,谁知这事儿被胤禔知道后,胤禔竟然因此生出邪念,想要祸水东引,将此事全部扣在胤禩身上,于是才有了相面一事。
其说辞逻辑严密,且许多细节都符合胤禔性格与行事方法。
其他人如何想的不知道,康熙却对此深信不疑。
若说之前胤禔向康熙请诛太子,只是一个想法,还未来得及付出行动,所以虽然让康熙震怒,却还不打算真的对其做什么的话,那胤禔意图刺杀太子,甚至已经开始动手,连刺杀人选都已经找到的事儿,就让康熙下定决心,想要对其出手了。
胤禔自然罪无可赦,但胤禩也并非全然无辜——
张明德口出狂言,说其有天子之命,他竟从未向康熙提起,此为罪一;胤禔与张明德等人谋划刺杀太子一事,胤禩知情,却同样不曾告诉他人,定也是心怀不轨,于是将其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并将其禁足府上半年。
胤禩才从禁足之中出来不久,便再次被禁足,他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而八福晋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胤禩被禁足,还隔三差五地往胤禩面前走上一圈儿,然后“请示”自己要出门到四爷府做客,与宝珠叙旧。
但胤禩准不准许八福晋出门,她也根本不曾在意。
胤禩恨得咬牙切齿,然后行动受限,只能无奈隐忍。
胤禩的责罚已经下来,但胤禔身上却还有另一桩案件未曾查明,于是康熙暂且将其软禁在府上,只等结果下来数罪并罚——
之前老三胤祉因看出康熙对废太子一事后悔,又对意图取代太子的胤禔十分不满,于是上奏打小报告,将胤禔曾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交往甚密一事捅了出来。巫蛊之事一向为皇家所深恶痛绝,胤禔却与会巫术的喇嘛来往甚密,胤祉完全不必添油加醋,就让康熙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猜测。
康熙立刻让人严查,而如今半个多月过去,这事儿也已经查出了结果。
紧随张明德一案之后,这事儿的结果也呈上了康熙的龙案——
大理寺按照康熙给出的喇嘛姓名,顺藤摸瓜地查出了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意图让致其言行荒谬一事,而且人证物证齐全。
胤禔百口莫辩。
康熙此时正是对废太子一事后悔的时候,看了案情,下意识就为废太子近几年的荒谬言行开脱起来——
胤礽之前种种言行并非出自本心,而是被胤禔这混账东西魇镇暗害。
这样的猜测让康熙惊怒不已,他对废太子一事有多后悔,对废太子本人有多愧疚,就对胤禔有多痛恨,他甚至当场痛骂胤禔“乱臣贼子”,引来无数错愕目光。
惠妃见状不妙,为了让胤禔免于一死,于是求见康熙,亲自开口定下胤禔不孝不忠的罪名,只是请康熙务必亲自将其正法,以全几十年父子情分。
惠妃跪在康熙面前,哭得无声又绝望。
到底是几十年相伴的情谊,胤禔又是惠妃仅剩的独子,康熙渐渐心软。
况且康熙也不忍对自己的长子痛下杀手,于是只是下令将其革去王爵,终身幽禁。
惠妃当场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至少,她儿子的命,保住了。
然而胤禔并不认罪,还想翻案。
这时胤禟求见,也不知他与胤禔说了什么,但等胤禟离开之后,胤禔就彻底安分下来,将自己身上种种罪名全部认下。
自此,太子被废,胤禔终身幽禁,剩下的皇子当中老三胤祉居长,而且其在清流文官当中颇负盛名,似乎他立刻成了太子的有力角逐者。
然而随后大家就发现,康熙对其态度奇差,比之之前对待胤禔也好不到哪儿去。
旁人几番打听,才从梁九功口中得知,虽然胤祉举报有功,但此事仍算兄弟阋墙,康熙冷静下来后对其观感很差,比起对待胤禔,更多了几分厌恶——
抛开兄弟身份不提,胤祉向康熙揭发政敌此举完全是小人行径,让人心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