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赫舍里福芸一身青紫地缩在柴房里,听着外面街道传来的更夫敲锣声,怔怔地,似乎失了魂魄。
她本是赫舍里家的金尊玉贵的格格,按照自己家世,不说一辈子幸福美满,也该顺遂一生,没有太大波折。若是运气好些,指不定也能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谁知一朝行差踏错,听信了姑母甜言蜜语,本着亲上加亲的想法,在一众青年才俊当中选中了表哥隆科多,竟让自己后半辈子活得生不如死。
然而先是赫舍里家最大的靠山倒台,娘家被牵连,又是丈夫隆科多□□熏心,竟不顾人伦,强逼着父亲将妾室李四儿送给了他,最后她那原本还要仰仗她赫舍里家关系的丈夫隆科多,竟然丧了天良地纵容李四儿虐待她这个正妻。
原本说着自己嫁进佟家后有她一旁照看,一定不会允许表哥待她不好的姑母,竟跟聋子哑巴似的,对她这些年的遭遇充耳不闻。
父母碍于家中兄弟只能靠着隆科多在朝中打点,也只当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仍旧亲亲热热地将隆科多当个半子、不,他们对隆科多的态度,恐怕比之亲生儿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谁让他们一家子的前程,都捏在隆科多手上呢?
而她这个女儿,在一家子的前程面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想想这些年月动辄被鞭打辱骂,活得连个畜生都不如,却碍于儿子被人当了质子,竟连死亡也成了求之不得的好事。
赫舍里福芸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招了李四儿的恨,以至于让她这般对待。
她觉着有些累了,便慢悠悠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准备就这般入睡。躺下的时候,右手摸到了一把锐利的匕首,赫舍里福芸顿了顿,不顾受伤,一把握在了刀刃儿上,锋利的刀刃儿割破了皮肤,流出汩汩的殷红鲜血,她也只当没感觉。
赫舍里福芸就这么握着匕首没有动作,好一会儿后,她竟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
月光从窗口洒落进去,一部分落在了匕首的刀面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门外两个看守的侍卫若有所觉,其中一位似乎是第一次过来守夜,紧张地往里瞅了一眼,然后惊慌地推搡了把同伴:“嘿,我仿佛看见她手上有把匕首。”
另外一位侍卫,不甚在意地往窗口看了一眼,很快回头:“不必在意,那把匕首还是太太给的呢。”
对方瞪大眼:“太太给的?”
第二位侍卫嗤笑一声:“就那位四儿夫人呗。都多少年了,也没见她拿这匕首自杀或杀人,放在哪儿也就个念想吧,指不定日夜看着,心里比没有匕首的时候都更难受。”
无论是拿着匕首杀人还是自杀,都算是一种发泄,也都可以解脱如今生不如死的处境。可夫人竟就就这么熬下来了,实在让人想不到。
就那位四儿夫人对夫人做的那些事儿,早吓跑了不知多少个汉子,若非他是真的在战场上见过血的,指不定也早被四儿夫人的那些手段给吓尿了。但就算如此,他每每见着四儿夫人亲自对夫人出手时,也总会吓得一身冷汗。
啧,也不知将军究竟脑子想些什么,竟然对……
“呸!”侍卫吐了口痰,抬脚碾入土里,只摆了摆手,“这里头的事儿别多管,否则被四儿夫人记挂上了,以将军待四儿夫人的态度,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前一个侍卫被这话唬了一跳,再不敢多言。
“喵呜~喵呜~”
“哪儿来的野猫,还不赶紧给我滚开!”
许是被侍卫的声音吓了一跳,野猫当即跑远,此地再没了其他声音。
一时间万籁俱静,只闻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