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陈旧的小塑人离开了江铭晟的家,当我费了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后,终于找到了江母说的那个长筑别院。
我找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站在别院的大门外,我不理解江铭晟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在这个地方。
四周丛林密布,远处高山林立,漆黑的二层复式楼暗无光线,放眼望去,除了还算皎洁的月光,再无任何明亮的东西。
推开已经生出铁锈的大门,借助月光发出微弱的亮光,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内走。
站在漆黑的客厅里,我甚至怀疑江铭晟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这里看不到一丝有人住的迹象,四周冷冷清清。
沿着抚手慢慢摸索着上楼,在楼梯拐弯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他了,还是那么英挺的背影,却透着无比的孤独……
只要再往前多走几步,我就可以走到他的身边,可这个时候我却犹豫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
因为愧疚吗?并不是我直接导致严无常的死亡。因为担心吗?深夜跑到这里来,担心的界线是不是超出了情妇的范围?
我立在原地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思想苦苦的挣扎,迈出那一步其实很简单,但却仿佛只要迈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了来时的路。
脑海里一闪而过两种画面,一种是江铭晟对我冷嘲热讽的脸,一种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隐忍担忧的眼神。
这两种画面纠结着我的步伐,纠结的我不知该往前,还是该往后。
月光洒在他的肩上,他已经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那么安静,安静到连我的出现也丝毫没有发觉。
那触手可及的孤独,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还是他的心从来不允许别人走进去?
——最终我选择了迈步。
如果人生已注定要在荒野中遭遇大雨倾盆,那么不管是向前还是后退,都是一样地会湿透全身。
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我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他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那么轻微的动作,却还是被我觉察到了。
“你怎么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冷的像一阵风。
“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
“担心你。”
一阵沉默,握住我冰凉的手,他什么也没说。
缥缈的忧伤比现实的苦闷要易于承受,缥缈的忧伤还有另一个好处,可以不让别人轻易的看出。
“为什么要躲在这?”久久无言后,我问。
“这里让人清静。”
“让人清静的地方很多,为什么到这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说完我就后悔了。
他果然说:“那你是怎么找来的?”
“……”
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塑像,然后塞进了他手里,“这个给你。”
他根本没有低头,但却知道是什么东西,紧捏着那个塑像,他问:“你去过我家了?”
“嗯……”我点头。
慢慢走向窗边,手一扔,他便将那塑像扔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你这是干吗?为什么要扔了?”
我奔向窗边焦急的往下看,如此漆黑的夜,那么小一个东西,是想找也找不回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早就想扔了。”
不是重要的东西……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真的不重要吗?如果不是这个东西,在他最孤独无助的那些年,他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灯在哪里?”
我不习惯这样的黑,不习惯只听清他的声却看不清他的人,“右边。”他指了指。
我往右走,终于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啪”一声屋内刹时明亮,我们也终于可以看清了彼此。
“你吃饭了吗?”看着他英俊的面庞瘦了不少,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摇摇头,“那我去给你弄吃的。”我转身准备向外走。
“陪我呆一会吧。”他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我只好折回身重新站在他身边,心里默默的想,也许他,始终还是怕孤独的吧……
“对我不好奇吗?”他淡淡的问,我想了想:“不好奇。”
“为什么?”他又问。
“没资格对你好奇。”
我回答的很干脆,但却是违心的,严无常和他之间有什么渊源,我怎么可能不好奇?但我知道我不仅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问。
第一次,江铭晟他竟然对我敞开了心,他说:“我是一个孤独的人,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人,少之又少。”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为之一酸。
他一定不知道他母亲跟我说了什么,他也一定不知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我不是同情,他也不需要。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悄悄蔓延,在渐渐变化……
“严无常是个孤儿,我是半个孤儿,所以我和他没什么区别。”
“十八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被一帮人打的死去活来。我扔出一摞钞票救了他,当我要走的时候,他却抱住了我的腿说,你能不能收留我?”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是个孤儿。”
严无常说了这句话,江铭晟一定会收留他,因为那时候的严无常根本不知道,救他的人其实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答应了他,他这一跟就是十年,表面上是我的属下,实际上我们亲如兄弟,他从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却是比我母亲还要懂我的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严无常的死让他如此伤心,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伴着你十年,你已经习惯他,他却突然离开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对不起……”这一刻我除了道歉,竟是无言以对。
“不管你的事。”他将我揽进怀里,“让我抱会吧。”
我任由他紧抱着,紧紧的抱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突然问我:“林默曾经很爱你吗?”
这个时候他竟然提起了林默,我有些伤感,但还是如实回答:“经历了这么多,我已不确定他爱不爱,但就算是爱……”我停顿了一下:“也是像你说的,只是曾经了。”
“你恨他吗?”
“不恨了。”
“那你恨我吗?”
“也不恨了。”
江铭晟或许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有短暂的惊讶,也许他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无关爱情的恨一辈子,可我却说不恨了。
“为什么?”他用眼神告诉我,他想知道答案。
我说不出话,只是泪如雨下。
林默是我该恨的,因为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江铭晟也是我该恨的,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我,折磨了我三年。
他们,真的都是我该恨的人,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
靠在江铭晟的肩头,我第一次卸下心防,淋漓尽致的哭了个痛快,哭了很久后我才说:“不恨了,都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了,这辈子我都不要再去恨任何人。”
心里的那道伤,不管多深不管多痛,终有一天都会被新的伤痕所覆盖。
就像那一年,枫叶满天飘落时,我问林默:“你到底有多爱我?”他说:“不能用多少去衡量。”
那时候单纯的以为,不能用多少衡量的爱情,那一定是无法估量的爱。多年后的今天,蓦然回首那一刻的承诺,原来所谓无法估量的爱,在我的人生里,也不过如此。
所以心里的那道伤也是一样,或许很多年以后,再去回想时,其实同样不过而而。
“如果我现在说放你走,你会走吗?”
江铭晟幽深的双眸看不出真假,但声音却足够真诚,他尽量再掩饰自己的疲惫,我盯着他飘忽不定的目光,很肯定的说:“现在不会。”
严无常已经离开了他,现在是他最孤独脆弱的时候,我再怎么无情,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会离开的话,以后有以后的打算,也许要很长时间,但至少我还年轻。
“我们喝点酒吧。”他放开了我,移步向酒柜边走去,趁他拿酒的孔隙,我打量着这所房子,不是很大不是很豪华,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难怪他会说,这里是让人清静最好的地方。
“这里以前是谁住的?”见他走来,我装作不经意的问。
递给我一个高脚杯,他的表情明显不愿多说。
他不想说的事,我也不想勉强知道,一杯酒喝进嘴,呛的我泪流满面,今晚江铭晨想喝酒,我就陪着他喝,既然已经踏进了这所屋子,他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
一口,二口,三口……
不知喝了多久,直到喝的俩人同时倒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却还是那么清楚,无比的清楚。
“江铭晟,你是不是该找个好女人结婚了?”我醉意朦胧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他不吭声,我又说:“你这样和我耗着,吃亏的可是你,我是不打算嫁了,难道你也不打算娶了吗?”
仍然还是沉默,我像是在唱独角戏,悲哀的只有一个听众。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不满他的沉默,我用力的推了他一把,谁知推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缩回,就被他反手拽了过去。
一个喝醉的人也有这么大力气,男人果然是男人。
“什么才是好女人?你不是好女人吗?”他专注的望着我,眼神灼热,我的心跳开始没来由的加速。
“不要总是以为自己不是好女人,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坏女人,只有把女人变坏的坏男人。”
“呵呵,你说的真对啊,我本不是坏女人,就是因为遇到了你这个坏男人,所以才变的不好了。”
假装生气的拍他,拍着觉得不过瘾,又扑上去掐他,掐到最后觉得还不过瘾,干脆直接趴在他身上咬他,咬着咬着我突然哭了,没有理由的哭了……
爱情是一件偶然的事。如果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没有遇到江铭晟,一切都会不同。但是人生只有偶然,没有假设,更没有推倒重来的机会。
我的心,竟如此容易的就让他走了进来。
悲哀的是,他的心,我或许并不能走进去,但既然已经狭路相逢,就算是孤军作战,也只好顽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