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轻和的关门声，本已闭上的眼还是忍不住睁开，文翊歆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借着月色看见墙上的时钟已是十二点。
距离她发现他不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四十六分。
楼下还陆续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很轻巧，但她听得也很清晰。
腾新公寓。
趁着家人都入睡之后，文远扬偷偷溜出门，来到这里。
门一开，一个柔软的身子立刻从他身后贴了过来，紧紧抱着他，似在汲取温暖，待他一关上门，又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送上香唇。
“未晞，宝贝……”
何未晞扛不住，合同从手指间滑落在地上，双手热切地攀上他的肩，开始回应他，共赴翻云覆雨。
新婚第二天早晨，文翊歆抱着那套红色礼服，准备送去干洗店。
楼下厨房有彭彭声在响，里面的人听到下楼声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就道：“morning，可以吃早餐了。”
她微笑着点头，进去拿了一个现做的三明治就要走，经过他身后时，步伐猛地一顿。她在定睛看了看，确定那耳后的痕迹是伤疤，恢复了微笑继续往出走。
“不坐下来吃吗？”
“我先把衣服送去干洗，你有衣服需要带吗？”
元乔晟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睨眼看她，“你的衣服都是送去店里洗吗？”
“没有啊！我的衣服自己洗，但是你的，不要指望我会帮你洗！”提起袋子，她进了洗衣间。
洗衣机里果然有他塞进去的衣服，仅一件，是昨天婚礼搭配的衬衣。
文翊歆把它取出来，随便折叠一下，塞进纸袋的动作霎时戛然，叼在嘴里的三明治不知因为突然用力一咬还是倏地松口，一下子掉在了衬衣上。她连忙拿起来，掸了掸上面的污渍，但是没什么效果，便无视领口处的唇印一把塞进衣袋。
门口，元乔晟已换好鞋子，拿着钥匙等她。
“你要出去吗？”
“我陪你去。”
她笑弯了眼，“干嘛？担心我走丢了，还是担心我离家出走不再回来？”
“都不是！”他摸了摸她的头，“家里有了女主人，难道我不需要向周围店里的人介绍一下？我可不希望人家把你当成家政公司的。”
文翊歆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有道理！那等我收拾一下，等会儿就直接去送你爸……爸妈到机场。”
元乔晟挑眉，接过纸袋，“好啊。”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暗暗沉下一口气，目光放下，触及袋中的白色衬衫，领口上残留的红印让他猛地一怔，急急去塞掩，但手一碰到面料又停了下来。
她肯定已经看到，那么果然知道昨晚……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
为什么？
元乔晟有些发怔，连文翊歆下楼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他手里的袋子被她接了过去才回神，弯出一抹笑容，和她一起出门。
繁厘国际机场。
文家人都到齐，只为了给斯威夫特一家送行。
本是要劝他们多留几日，等到文翊羡和郑安东的婚礼举办再走，但斯威夫特事务繁忙，无法再抽身，也只能到此为止。
“不如让雅芙留下来多玩一段时间，刚好翊歆也闲着没事，两个人四处逛逛，就像姐妹一样。”周湘美拉着白雅芙的手，对这个俏丽的混血女子十分喜欢，真心舍不得她就此离去。
元辛督和jane看着白雅芙，由她自己决定。
“喜欢这就多留几天吧。”夏筱雨微笑道。
白雅芙保持着温暖却礼貌地笑容，反过手主动地握住周湘美，“奶奶，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也该回去了，以后再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您，还有爷爷，叔叔和阿姨。”
“那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一有时间就要到繁厘来。”
“会的，奶奶。这段时间，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会再回来看望你们。”
“既然这样，那就不多耽误了。”
元辛督和亲家人一一握手道别，又叮嘱了元乔晟几句，让他好好照顾文翊歆，还很慈爱地跟文翊歆开玩笑，称道若是元乔晟敢欺负她，就向他告状。
文翊歆笑容很深，眼神却很淡，点头爽快答好。
白雅芙把架在头顶的墨镜拉下戴好，在提起行李箱的时候，终于可以毫不遮掩地看向元乔晟。隔着墨镜，她看到他并不看她，但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直到转身无法再看。
从机场出来，兵分三路离开。
回天水园的路上，文翊歆坐在后座，始终看着窗外，偶尔玩一玩手机，像昨晚一样沉默。
元乔晟得空就从后视镜里观察她，看不出她神态里潜藏的波澜。眨眼的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她神秘得难以捕捉的那面，恰如拍婚纱照的那天，她微微一笑，他便抓不住她体内隐约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此刻，她眨了眨眼，抿了抿唇，那股莫名的气息稍纵即逝。
车里很静，静得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元乔晟低咳了一声，“中午想吃什么？要在外面吃，还是家里？”
家里？文翊歆愕然，有点不适应这个名词。
家。
对她而言，是什么样子的？
那么，对他而言呢？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了半天，给不出答案，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的那个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摩士对面的那家牛排不错，今天想吃吗？”
她说过吗？静思起来，好像就是那次她找他扮演她男友跟她回家的时候，因为肚子饿得厉害，吃完后才赞不绝口……可是她都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了。
“怎么样？想吃吗？”见她微微皱眉，似在思考纠结，他又柔声问。
她瘪瘪嘴，“随你就好了。”
“你不……”
滴滴滴——
她的手机蓦地唱了起来，他不得不就此打住。
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她表情的变化，立刻喜上眉梢，接起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阿弦，怎么样？是不是可以面试了？”
楚弦的声音依旧轻和淡然，“你刚结婚第二天，就这么希望来上班？”
“你别管那么多，告诉我是不是可以参加面试了？”
“嗯，明天早上八点，我给你安排了第一个，准时到，不用等很久。”
“面试的人很多吗？”
“maria的助理，虽然只是二线，你觉得会少吗？”
她轻声笑起来，那笑声里的自豪得意很张扬，“我看上的东西，从小都是炙手可热，想要的人多着呢！没关系，我有信心！”
楚弦被她逗笑，“我对你也有信心。不过，明天来面试要记得用心打扮，把你对时尚的认识穿出来，要不要我提点你一下？”
“喂——我的品位还需要你来提点吗？”她皱眉嘟嘴，有点不服气，“别忘了，你的品位还是我灌输的呢！”
“是，师父，弟子一定铭记师恩。好了，不说了，我还忙。”
“嗯，那你去忙！成功了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后，她还沉浸在喜讯中，神情里的笑容如满盛的水，轻易就能溢出，但在瞥见后视镜里的那双眼时，倏地黯淡下去。
元乔晟抿唇，毫不掩饰地叹息，“大小姐，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二天，你一见到我就是这样的脸色，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文翊歆不自觉摸了摸脸颊，“我是什么脸色？”
“不高兴的脸色。”
“有这么明显吗？”
“有！很明显！”
她向来都认为自己忍得住事，竟然没想到轻易就流露出心声，遂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搭话，侧脸望向窗外。
元乔晟收起观察着她的目光，打转方向盘，调头往天水园的方向去。
途径超级市场，他一言不发地下车，径直走了进去。
文翊歆看着他的背影，试图跟下去，手扶在了车门上，迟疑一秒，又收了回来，靠进椅背，坐着等待中不知何时已倒下睡着。
昨晚她确实没怎么睡，也许是换了房间换了床的原因，睡不着。
元乔晟从超级市场出来，提着两大包东西，一包海鲜和新鲜蔬菜，一包零食小吃。
他是这么想的，女孩子似乎都喜欢吃零食，文翊歆这样小姑娘脾气明显的女孩，应该不例外。
车里的人已经倒在皮沙发上睡着，他没有叫醒她，默默开车回家。即使到了天水园，他也先单独把她抱上楼，放进床上盖好被子，才下楼取东西。
她已经看到了领口的唇印，作为丈夫，他有必要给出一个解释。
但是饭菜全做好端上桌，楼上的人还没有醒，元乔晟多等了十分钟，还不见动静，上楼推门，恰好撞见某人在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