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长条形的餐桌上摆了七菜一汤，除去二个素菜和一个汤菜，剩下的五个荤菜分别对应着每个人最喜欢的菜肴。

方正面对比过年还要丰富的菜品，直呼数量和份量太多。

“哪多呢？一人一个主菜，素菜和汤菜无非凑数而已。”蒋丽蓉主动夹了块东坡肘子，放进方达碗里。

东坡肘子是方达此生最喜欢的菜肴。其一，源于他小时候家里穷，这道唯有在宴席上才能吃到的肉菜，肥而不腻，十分解馋；其二，这道菜肴和他最喜欢的历史名人苏东坡渊源颇深，不仅能满足他的食欲，还能忆起苏东坡的种种，充分体现他的文人气质。

不过，自从他们没在家请客过春节以后，蒋丽蓉再也没做过东坡肘子。一方面，她考虑到方达渐渐步入老年，这种油腻的肉菜应当少吃；另一方面，这道菜份量较大，方达一个人吃不完，而其他人又不太喜欢吃，极其容易造成浪费。

“肥而不腻，粑而不烂。”方达吃完肘子，满足地感叹，“这手艺几十年如一……好，好，好！”

“妈的手艺不开餐馆可惜了。”苏悠乐学着蒋丽蓉的模样，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方正的碗里。

这桌菜算是蒋丽蓉吵架后表示心意的菜，可由于方家喜欢的菜肴相似度过高，导致除了她喜欢的水煮鱼，其他的都是高油高脂肪的硬菜，光看份量都够他们吃三天。

苏悠乐想到在方家的时间都得吃这些菜，心中略感忧愁，表面却笑呵呵地各种称赞蒋丽蓉。

蒋丽蓉对苏悠乐的称赞颇为受用。再加上之前她和方达吵架时，苏悠乐技巧性地帮忙，让她颇受感动，对苏悠乐的态度缓和不少。

婆婆主动给予好脸色，她又怎么不知道顺杆而下的道理？苏悠乐态度越发乖巧，措辞更加动听。一顿饭下来，全家人都感到久未有过的和乐融融。方达和方正更是相视而笑，席间的白酒不免多喝了几杯。

吃完饭，苏悠乐主动包揽洗碗的工作。蒋丽蓉却坚决不同意，把远来是客的风俗奉行到底。苏悠乐自知这并非是真心拒绝，打着同为一家人的旗号，主动拿起抹布到厨房帮忙。

清凉的水从银色水管里倾泻而出，冲去碗筷的油污。蒋丽蓉拿着洗碗巾，盯着洗碗槽，并不急着洗碗。

苏悠乐以为蒋丽蓉在等她表态，急忙走到蒋丽蓉身边：“妈，我来洗吧！”

“不用。”蒋丽蓉从沉思中惊醒，开始清洗碗筷，“乐乐啊，你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应该也看明白了方家的男人心地善良，却不管事。他们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船不仅能撑家里的小船，还能包容外面的大船。谁对他们好一分，他们十倍，百倍相报。这种男人看似居家好男人，放在外面却容易吃亏。”

苏悠乐实在想不透蒋丽蓉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能模糊应对：“好人有好报。”

“好报没看见，闹心的事倒是一件接一件。”蒋丽蓉关上水龙头，猛地转身看向苏悠乐，“乐乐，我得替你爸说声对不起。你上次送给他的那双鞋，他送给同事了。我希望你别生气。他不是嫌弃你送的东西。而是，那双鞋尺码有点不准，他穿起来小了一点。另一方面，那个同事因为家庭的原因，过得一直比较拮据。”

“我还以为什么事了。没关系，鞋送给爸，就是爸的东西了。他有绝对的自主权。我不仅不生气，还为有这样一位乐于助人的爸感到高兴。”苏悠乐真诚地笑开。

蒋丽蓉叹气摇头：“小事上乐于助人是优良品行，大事上乐于助人就是牺牲全家幸福的傻瓜。你不知道当年咱们家这套房子，就差点被你爸乐于助人拱手让给别人。”

差点让给别人，最后没成功。这中间的功劳稍作猜想，肯定属于蒋丽蓉。

“小事上爸做主，大事上妈把控。咱们家航行方向稳着了。”苏悠乐趁机吹捧蒋丽蓉。

“稳不稳还得看这次拆迁。”蒋丽蓉用洗碗巾擦了擦手，“我独自去菜市场买菜时想了很多。我什么事都可以退让，唯独房子的事情半步也不能退。这是我和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们后半辈子的依靠。偏偏你爸毫无金钱观，还习惯性替他人着想。拆迁的事要交给他纯属半卖半送。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双鞋那么简单。我可容不得他瞎胡闹。”

“爸会理解妈的。”苏悠乐嘴上应对着，心里想到了圆圆。

蒋丽蓉最终目的该不会是让他们把圆圆领回去吧？如果是那样，她还得紧急的去找个保姆。汪奶奶是最好的人选，可汪奶奶的女儿马上要生了，完全没时间照看圆圆。实在不行，她只能厚着脸皮把圆圆送到娘家去几天。虽然高丽琴习惯性骂骂嚷嚷，但是总不会见死不救。

“他理不理解我懒得管了，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希望得到你和小正的理解。拆迁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我暂时是没办法跟着你们回去照顾圆圆。不过，我欢迎你们把她放在老家。无论拆迁的事情有多忙，我还是有余力照顾好她的。你们要是不放心，把她带回去。我也是能够理解的。”蒋丽蓉心平气和地说。

原本，苏悠乐把圆圆留在老家还非常舍不得。然而，蒋丽蓉闹腾一番，又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苏悠乐经过各种忐忑猜测后，反倒觉得圆圆能够暂时留在老家是最佳选择。

人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字称曰——jian！

“妈能在开学前照顾圆圆，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苏悠乐松了口气。

“开学后，你先按照你的安排执行。等我拆迁忙完，如果你们还是觉得需要我帮忙，我再来。毕竟，我是圆圆的奶奶，没有照顾她的义务，却有照顾她的责任。”蒋丽蓉笑了笑。

她这婆婆没去当思政老师真是太可惜了！大道理一串一串的，难怪大家要推选她为拆迁代表。

“我们随时欢迎妈和爸。”苏悠乐微笑回应。

蒋丽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洗碗。苏悠乐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打扫灶台。

虽然她之前做好圆圆开学后，他们一家三口独自生活的准备，但是她总对蒋丽蓉能跟着他们回去抱有希望。

现在，蒋丽蓉态度已经表明，于情于理她都不适合在拆迁关键时期，强迫蒋丽蓉跟他们回去。她必须得认真规划，他们一家三口独自生活的现实问题。

苏悠乐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计划，再次肯定她的计划没问题。她需要做的是，回去后一边工作，一边尽快落实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