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乐的面庞冷得结霜，嘴巴抿成一条线隐忍着，手微微发抖……她就像被堵住气阀，却不断加热的高压锅，随时会炸开。

“妈，没吃饱再吃点。你尝尝三明治，挺好吃的。”方正递了块三明治给蒋丽蓉，企图打断蒋丽蓉的唠叨。

“我不喜欢这些西洋玩意。”蒋丽蓉推开三明治，继续说，“不是我倚老卖老。你想想继续呆在那家公司有意思吗？没空陪伴孩子，没空照顾老公，没空打理自己……简直是钱少事多的赔本买卖。要我说，我家小正赚得不少算，以后还会更多。你干脆把现在的工作给辞了，找份清闲一点的，可以照顾家庭的。”

苏悠乐放下手里的三明治，仰头把杯里的牛奶喝光。

这是怒火爆发前兆啊！方正不给苏悠乐说话的机会，急忙开口：“妈，乐乐处于事业关键期。你别看我现在赚得多，那是暂时的，不稳定，上升空间也没乐乐宽广。现在社会压力大，没两个人一起努力在大城市里站不稳脚。”

“那就回老家吧！拆迁赔了两套小户型，刚好你们住一套，我们住一套。我都想好了，你找个稳定的教师岗，再继续画你的漫画。你出版那本书不是挺火的吗？我找人查了，卖得很好。教师工资加上漫画的收入，又没贷款够你们在老家过得舒舒服服，不用没日没夜的加班了。乐乐也能安心在家里教育孩子，当一个悠闲的全职妈妈。她要实在无聊，可以朋友圈卖东西。她不是产品经理吗？买东西正适合她。”蒋丽蓉长篇大论地畅想未来。

“妈，产品经理不是卖产品，是负责对产品进行规划和管理。”方正替苏悠乐辩解。

“都差不多。”蒋丽蓉苦口婆心地说，“我也是为你们好。你们都满三十，已经奔四十，还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比吗？熬的不是夜，加的不是班，都是命。用命换钱，再用钱换命，还不如早一点养生，过得舒适一些。”

方正被蒋丽蓉说得哑口无言，但又总觉得哪不对劲。他一想到像方达一样成为一名小学美术老师，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妈肯定是忘记被误诊成心脏病的高血压了。教育、医疗、收入……那一项是老家能和这比的？说句不中听的，你和爸生病了，还不得到大城市来治疗。我们在这里工作和生活，你二老还有个地住，看病和养老都方便。我们要图一时舒适回去了，你们看病的时候还得去挤医院旁又脏又贵的小旅馆了。”苏悠乐把牛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脸上带笑，话中带刺地说。

“你这不是咒我和小正爸吗？”蒋丽蓉的怒火被点燃。

苏悠乐假装没看见说：“话不好听，但实话实说。我和阿正三十而已，事业发展的前路刚刚铺平。你让我们回去混吃混喝等死，对得起我们近二十年的苦读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爸，我说对了吗？”

苏悠乐在方达眼里收到认同的目光，接着又说，“我们在这里压力是大了一点，竞争也挺激烈的，甚至空气质量也比老家差。不过，这里信息发达、文化发达、经济发达……圆圆在这里从小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我们在这里能不断激励和超越自我，你们在这里能享受更好的医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激励阿正考上重点大学，不就是为了让他爬得更高，看得更远吗？现在总不能图一时安逸，走回头路吧？”

“那也不能用生命开玩笑。”蒋丽蓉极力辩解，生怕方达认同苏悠乐。

“我和阿正身体很好，极少生病。今年我们的体检报告还在抽屉里放着了。”苏悠乐说。

她是真关心方正和苏悠乐的身体。蒋丽蓉急忙又说：“现在没病，不代表以后。我们是过来人……”

“好了。年轻人不拼事业拼养生吗？”方达不悦地看向蒋丽蓉，“我们当年的金饭碗都能打破，现在哪还有金饭碗？你以为当老师就没压力了。教育改革、升学考试、授课创新……哪一项不是耗时耗力的？与其在小城市扛着压力，挤着极小的晋升通道，还不如在大城市多赚点钱，靠着优越的资源提升自我。”

方达正义凛然的话让蒋丽蓉感到震惊，让苏悠乐和方正感到敬佩，让圆圆觉得爷爷帅气。

方达见没人回应，轻咳一声又说：“乐乐，你安心去加班。我们在附近陪圆圆玩玩就行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你要有空就回来吃晚餐，没空下班回来加餐。”

“那怎么行？说好了，出去旅游的。”蒋丽蓉早在好友群里炫耀了生日旅游计划，还答应好姐妹拍照片发朋友圈。

“妇人之见！”方达微怒。

她的本意也不是引发公婆的争吵，能获得公公的支持已经很开心了。苏悠乐插话，劝说方达：“爸，房间早就订好了，如果不去钱是不退的。我一个人加班，不影响全家人出行计划。你们先去，我加完班有空就赶过去。”

“对蛮，钱又不退。我们不去多浪费啊！”蒋丽蓉委屈地瘪嘴抱怨。

方达沉默不语。他是个节俭的人，见不得浪费。

临门一脚，还差一点。苏悠乐甜甜笑开：“爸，圆圆一直念叨要和爷爷出去旅游了。你就遂了她的心愿吧！对不对圆圆？你早就想出去旅游了。”

“没错，没错。爷爷，我们去旅游，探险！”圆圆眼里发出星星般的光。

方达叹口气：“好吧！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小正留下照顾你。”

方正留下？他铁定前脚送走方达他们，后脚冲回公司加班。

她嫁给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漫画宅男，没觉得他是工作狂。这几年随着他职位节节攀升，工作狂的属性节节高涨。特别是今年，工作狂人的力度都让吃醋了。

蒋丽蓉的担心是对的。不过，蒋丽蓉不该担心她，该多担心一下方正。

“他还是跟你们去吧！山区空气好，洗洗肺，找点灵感。你们就别担心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你早点完成工作，来找我们。”方达叮嘱。

路程需要三个小时，她要去找他们非得借辆车。不过，她估摸着她也没时间去找他们，问题能赶在他们旅游回来时解决就不错了。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实际应对又是另一回事。苏悠乐乖巧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