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允自从被天骄学院辞退后,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外出寻找新的工作。
他在等。
他在等那人主动联系他,而这十六年里,这是第一次,他那么焦急地等待对方的来电。
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以往哪怕没事,对方也会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过来关心一下。现在发生他被辞退这么严重的事情,对方竟然没有半点动静,这非常不寻常。
他有对方的电话号码,可是他不想主动打电话过去,除非是迫不得已。而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十六年里只有几次,毕竟他不想自甘堕落。
廖承允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哪怕给弟弟换命,他也没有主动伤害过谁。而那人让他做的事情,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尽管有些事情的结果很吓人,但他却自我催眠,他的双手没有沾上血腥。
廖承允还记得十六年前那个夏天,对方在他下班途中拦住他,然后告诉他可以救他的弟弟。一开始他不信,可对方的条件太吸引人了。
他明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却还是点了头,他留住了弟弟的命。
弟弟活着,他毕业时成功被天骄学院录取,美好生活开始。
那人说的条件都实现了,而他也等来了兼职。
廖承允把那人安排的事情称之为兼职,因为他每做完一份兼职,他的银行账户就会出现一条转账信息。
兼职的事情有难有简,但往往困难的兼职都会有人一起,所以再困难的事,也是能按要求完成的。
廖承允虽然一开始很排斥做兼职,但兼职的收入比他的工资还要高,这也成了他不能说的秘密。即使是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的兼职,而他有一次不小心在弟弟面前说漏了嘴,这也成了他们兄弟俩人冷战的导火索。
十六年来,廖承允不知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甚至他只在十六年前见过那人一面而已,在那之后,他们都是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对方,再也没有过见面的机会。
他私下把那人称之为,幽灵。
廖承允其实很讨厌幽灵。
幽灵用换命的办法留住了他弟弟的命,可同时也让他弟弟饱受疼痛的折磨。
他尝试过要解除弟弟身上的这份折磨,幽灵却告诉他,一旦解除,那么他弟弟将直接死亡,毕竟这是换来的命,疼痛是换命的代价。
好在疼痛是有规律的,只在特定时间会发作,所以他自我安慰,痛,好过死亡。
妻子在知道他被辞退的事情后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所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担心妻子会一去不复返,因为儿子在天骄学院读小学,昂贵的学费以及妻子作为全职太太的开销全是他负担的。而且妻子娘家不少亲戚,也是因为他才有了工作,他们那群吸血鬼离不开他,最终妻子会带着儿子回到家里,家散不了。
早上八点整,又是一夜无眠。
廖承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这是他给自己等待的最后时限。如果幽灵不主动联系他,那他就主动联系对方。
他不可能一直漫无目的地等待,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廖承允淡定地按下并拨打他哪怕在睡觉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手机号码,可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此号码不存在的语音提示,让他在等待的半个月时间里都不曾出现过的惊慌失措瞬间爆发。
怎么会不存在,不可能!
他慌乱地把手机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看过去,确认这一串数字是他熟记于心的号码,可再次拨打,依然是不存在的语音提示,他彻底崩溃。
十几分钟后,廖承允才找回理智,然后他发现家里被他砸了。
他不能慌,可能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幽灵不可能不管他。
廖承允洗了个澡离开家。
他要去弟弟的房子里,因为他在那套房子里放了点东西,那是能让幽灵再次出现的东西。
**
明落尘和严如雪在香烛铺大肆购买了一堆东西后,他们在回程的路上,明落尘一直在袋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整理出她等下需要的东西。
东西不足袋子里的十分之一,但明落尘还是有些心疼。
那家黑店的东西真不是一般的贵,要不是东西质量好,有时候又必须用到他们家的东西,我真想拉黑。明落尘气恼,关键是打折力度不行,我都想好了,等以后我有空,我就做这些东西卖,而且就在黑店门口支个摊子,专门抢他们家的生意。
车里,前座和后座之间的隔板没有升起来,夜一忍不住开口。
落尘小姐,为什么那条街的店铺都没有店铺名称?
他们去过两次,这是他发现的古怪事。
一般的店铺都会有店铺名称,但那条街的店铺除了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某某铺,完全没有具体到,例如张三某某铺之类的。
严如雪看了夜一一眼,他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呢?
夜一被自家爷的那眼看得比较委屈,他这还不是为了以后着想。
要是以后落尘小姐需要买什么,说个具体的店铺名称,他们夜组也就懂了。
没有具体的店铺名称,要是出现二选一的情况,这让他们怎么选!
需要什么店铺名称,知道是什么店铺就行,阴阳巷没那么多规矩。明落尘和严如雪一样的想法,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
夜一知道这不开口解释是不行了,于是他说明了理由,以后落尘小姐需要买什么东西,我们也好认准了店铺。
这样啊,可是不需要你们来买啊,我会自己过来买的。明落尘想了想,其实每家店铺都有名称的,像棺材铺,就是阴阳棺材铺,阴阳就是店铺名称。
严如雪接话,香烛铺叫阴阳香烛铺?
对,整条巷子的店铺都是这么叫,不过我们觉得叫着麻烦,该是香烛铺就叫香烛铺,因为阴阳巷的店铺都是不重样的。
明落尘说到这里就语带羡慕,我也想拥有一条巷子,然后每个月收租金。固定收入,不愁没钱。
我有几条街。严如雪抓起小姑娘的手指把玩,可能不止几条,应该不比巷子差。
严街主,你缺腿部挂件吗?明落尘眼睛闪闪发光。
**
半个多小时后,明落尘等人来到廖承许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内。
他们站在电梯口等待时,身后的灯光一闪一灭,明落尘回头看了一眼,这灯该换了。
她说话时,电梯下到,夜一拦着电梯门,严如雪拉着她走进去。
夜一最后进来,按下二十一楼,电梯门关上。
明落尘前一秒还很随意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严如雪发现了变化,怎么了?
她再狠狠地吸了一鼻子,有人来过。
电梯里残存着那人身上的气味,和她在廖承许身上闻到的气味一样。
那是一种死而未死,带着腐腥味的恶臭,但那人的味道比廖承许的要浓烈,新鲜程度不如廖承许。
严如雪似乎明白了,不要紧吧?
出事了。
像是证实了明落尘的话,严如雪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到来电人,白浩俞打来的。
明落尘说:不用接了,到了。
十几秒后,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明落尘带头快步走了出去。
廖承许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符纸,他们出门前都没有的,明落尘没有动手揭下来。
她敲门,白浩俞开门。
刚给你们打电话,廖承许死了。白浩俞说完话,注意到门上的符纸,他看向明落尘,嫂子,你贴的?
不是。明落尘进门,先别动,这是催死符。
白浩俞不用明落尘提醒也不会冒冒失失,他看着门上的催死符,怪不得我刚才觉得门口好像有人来过。
什么时候?明落尘看着倒在地上脸变黑的廖承许。
他的脸,脖子和手等,反正是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变黑了,这是非正常死亡现象。
如果他等到她回来解除共生,也是如此一般,至少表情不会是错愕。
他是突然之间死亡的,而那个被她察觉到的人,应该就是贴符的人。
几分钟之前。白浩俞猛地反应过来,他刚下去是不是,你们有遇到吗?我下去!
白浩俞还没出门,被明落尘叫住了,不用下去了,人起码走了半个小时。
廖承许几分钟之前才死的。白浩俞脸色难看,人在他眼皮底下死亡,他大意了。
催死符需要七天时间,如果你弟弟身上的毒没解,那现在死的,就不只是廖承许一个人了,还有你弟弟。明落尘转个方向,走到白浩宁面前。
白浩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脸色不好,除了共生的部分原因外,大部分是因为解毒后双腿掉皮疼痛造成的,而且还有一小部分催死符的原因。
他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明落尘找出砂砚,把勒敬叫来。
白浩宁被吵醒了,他刚想说话,明落尘出声制止,闭嘴别说话,留着点生气。
白浩俞打电话的时候,明落尘磨好了砂,并点在了白浩宁的额间,暂时稳住了他身上沾惹的死气。
白浩俞挂电话时,明落尘拿出了香烛之类的东西。
他见状转身走向厨房,寻找碗和米,几碗米?
一碗。明落尘回答他。
白浩俞拿着一碗米出来,明落尘正在点着香烛,头也不抬,放脚下。
白浩俞把碗放在了廖承许的脚下。
明落尘左手拿着香,右手拿着香烛。
她走到廖承许的脚边,弯腰放低右手,倾斜的香烛火势更大了,她快速地拿着香烛擦着地面而过,绕着廖承许走了一圈,最后她把香烛倒着摁进了米碗中。
明落尘把左手上的香放到了右手上,她分别在廖承许的脚底,腰间以及头顶各敲一下。她看到燃尽的香灰掉落在廖承许的头发里,她站直身子,然后拿着香在左手心中敲落更多的香灰。
直到香只剩三分之一时,明落尘把香插进米碗中。
明落尘走到门口,她的左手上落有香灰,她右手拇指与食指拈灰,抬手揭下催死符。
严如雪皱眉看着明落尘拿符,却没说什么。
明落尘让白浩宁滴了一滴血在催死符上,并在他面前点燃,快燃尽那一刻,明落尘伸手摁在他的额间,吐一口气。
白浩宁照做,明落尘在他吐完气的瞬间抹去了点砂。
可以说话了,没事了。
她冷着脸把十个金元宝分了每人两个,带头点着。
屋里死气化尽,明明是一样的结果,可明落尘却有点不高兴。
**
勒敬带着人过来整理现场,廖承允出现的时候,廖承许裹着白布准备抬走。
你们是谁,我弟弟呢?
廖承允从电梯出来看到家里大门敞开,人进人出,他脸色骤变,大步冲了过去。
白浩俞正和勒敬说话,明落尘和严如雪在阳台外,廖承允的出现让他们意外又不意外。
廖承允目光扫了一圈,他不关心明落尘他们为什么会在,他只想知道他弟弟在哪里,而他的目光最后死死地落在了盖着白布的廖承许尸体上。
他直觉白布下是他的弟弟,当他走过去掀开白布看到面目全非的弟弟时,本该在十六年前发出的悲恸哭声爆发了。
廖承允崩溃地抱住弟弟的尸体哭得很凄厉,嘴里不断地叫喊着弟弟的名字,最后不断重复着那句,你为什么要抛下哥哥。
廖先生,节哀。尸体我们要带回去调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勒敬在廖承允情绪稍缓时开口,得到的是廖承允恶狠狠的瞪视。
你们到底是谁,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廖承允想要护住弟弟。
勒敬说:廖先生,我们是警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廖承允倏尔看向走进屋里的明落尘和严如雪。
他因为他们被辞退,他们报复他不够,还要报复到他弟弟身上?
廖承允怒目呲牙,说,是不是你们,害死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