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祖上是广东人，早年离开故乡北上讨生活。荣瑞卿从西装内袋里拿出红包来递到他手上，说道：“按你家乡的传统，红包皮。”

“呃……意头好就行了，”岳霖还是满脸带笑，说道，“人已经请来了，在楼上包房，大少爷请吧。”

荣瑞卿径直上了楼梯，岳霖在他侧后方跟着，眼看要到了包房门口，岳霖上前两步，替他开了门。

包房不大，大约十人左右的大圆桌，桌上摆满了残羹剩菜，看样子岳霖把人岳过来，先吃了午饭。

桌边只有一个男人，个子不高，但是长得虎背熊腰，满脸的横肉，圆眼睛里满是血丝，穿了一件满是商标图案的花衬衫，脖子上手腕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子。

男人看到荣瑞卿进来，连忙站起来，说道：“荣大少爷，久仰久仰！鄙人蔡维生，道上的人都叫我老蔡。”

荣瑞卿点了点头，说：“坐吧，不用这么客气。”

老蔡看着他坐下了，他才坐下，用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说：“您尝尝，碧螺春。”

岳霖也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悠闲地喝着茶，荣瑞卿无论表情还是心情都不悠闲，他握着茶杯没喝，开门见山地说：“岳霖跟你说了吧，我来见你，是有事情要问你。”

蔡维生一摆手，说：“您尽管问！但凡我老蔡知道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有隐瞒。”

“那好，”荣瑞卿问道，“关于《黎明》那幅画，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买家要这样一幅画的仿制品？”

提起这幅画，老蔡气得直拍大腿，说道：“您别提了，倒霉啊！”

假画行内，仿古做旧的高手不缺，缺的是能把画临摹到一比一完全还原，尤其是油画。

稍微有一点儿颜料和意境的差异就完全失去了原画的感觉，所以老蔡这样的掮客，只跟高手合作。

纪不休就是他的常客之一。

蔡维生在行内混迹多年和纪不休的合作也有很多年了，他们专门倒卖欧洲名画给国内的土大款。纪不休手底下有一个高手，不仅能模仿原画，还能按照一个画家的习惯，笔触和意境，重新创造出一幅幅“遗作”。

于是，他们又把画卖到了国外。

“说实话，我们之前做的画至少都是百年以上的了，从来都没有临摹当代画家的作品，一来是当代画家的遗留下来的作品数量比较大，容易被拿到真品面前去比较，二来是画家后人还在的话，出来一说这画不真，我们这一遭就白忙活了。可是纪不休跟我说，没关系，罗梦怡去世很多年了，不过有人发现的……”

蔡维生的铺垫有些长，说了半天才说到重点，可是刚刚说到重点，荣瑞卿就皱起了眉，问道：“你说……是纪不休说服了你？难道不是你先找了他吗？”

“啊？”蔡维生愣住，抓着乱糟糟的小卷发想了想，说道，“平时呢，也都是客户说需要什么样的画，我们再去画的……我想想啊……没错！这次是纪不休先来找我的，他说有一幅罗梦怡的《黎明》仿制品，让我给他找买家。”

这跟纪飞羽说得完全不一样。

荣瑞卿回忆着，纪飞羽明明说的是——老蔡先找了纪不休，还给了纪不休《黎明》的相关资料，其中《黎明》藏在荣家的小别墅里也是他给的资料。

“你没有给过纪不休资料？”荣瑞卿问道。

“哪有什么资料啊，”蔡维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他直接带着画来找的我。要不是看到了画，我也不一定接这个活儿，那幅画是真的漂亮，恐怕罗梦怡再世也画不出来第二幅《黎明》，这个人就做到了。”

所以明知道当代画家的作品有风险，利润又不见得多高，蔡维生还是答应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拍卖会之后，竟然还是出事儿了。

说到这里，蔡维生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倒了七分满，端起来说道：“混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道上栽了，多亏了荣少爷出手相助，我老蔡以茶代酒，谢谢您的大恩！”

他多年在道上混，常识还是有的，他一早落难，忽然有人来帮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他早做好了准备，所以对荣瑞卿的问话知无不言。

荣瑞卿让他不用客气，他原本也只是想帮纪不休，顺手帮了他。只是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到他的一天。

“纪不休这个人，你了解多少？”荣瑞卿问道。

“老纪啊……”蔡维生面露难色，试探着问道：“请问荣少爷，您跟他有过节还是……”

虽然这次是纪不休连累他坐牢，但是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荣瑞卿救了他一次，他也能因为这个就出卖纪不休。

“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荣瑞卿解释道，“我不是想加害他，你放心。”

“哦哦哦，”老蔡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天，说到，“纪不休啊，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老婆跟他离婚了，他有个领养的女儿，很漂亮，懂事又孝顺。他这个人很简单，做这一行的时间也不长，至于他以前……就是个卖装饰画的小商人。”

纪不休唯一的秘密就是他背后的那个赝品高手是他女儿纪飞羽，老蔡始终没有提过这个人半个字。

荣瑞卿见他始终没提纪飞羽的事儿，看来是真的在保护她，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感激。

“那，纪不休的朋友，你都了解吗？”荣瑞卿问道。

这可真的是为难老蔡了，他皱眉想了半天，说道：“大少爷，我跟老纪，生意上往来的比较多，他道上的朋友只有一个，其他的有几个联系过买画，不算太熟，至于他生活里有哪些朋友，我就不太知道了。”

他说的真是实话，他跟纪不休互相信任，但是对对方的真实生活并不关心，免得有一天像之前一样落难，受不了苦出卖对方。

蔡维生跟荣瑞卿聊了半天，终于确定荣瑞卿并不是冲着纪不休背后那个“枪手”来的，显然他对纪不休更感兴趣。

老蔡偷偷送了口气，保住了大侄女，也算他对不起纪不休了。

荣瑞卿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岳霖，对方收到他的暗示，心领神会，他说道：“老蔡，之前为了保你出来，我们花了不少人力财力，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岳先生您尽管说！只要我老蔡能帮忙的，我一定做到！”蔡维生拍着胸脯说道。

岳霖看了看荣瑞卿说道：“纪不休的过去，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的朋友关系中有没有姓罗的……”

老蔡听完愣了愣，对方还是揪着纪不休不放，他也不知道该做不该做。

岳霖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老蔡，我也不为难你，让你还人情，只做这一件事，总可以了吧？”

老蔡一听，赶紧点头，说：“行！但是您得给我时间！”

“越快越好。”荣瑞卿说道。

老蔡端起茶杯说：“就这么定了，那我先走一步，帮您打探消息去了。”

包房里剩下两个人，岳霖抖了抖西装，坐到了荣瑞卿身边，说道：“你那天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

荣瑞卿转了转桌上的茶杯说道：“相信我，我比你更难以接受。”

岳霖看了看他，问道：“那你现在开始怀疑纪飞羽了吗？”

荣瑞卿闭了闭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纪飞羽斗王奕岑的时候，演技真的是一顶一的好，但是荣瑞卿始终不相信，纪飞羽在他面前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