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贩坐在路边，讲究些的还铺了一块破麻布，摆上商品即可开张售卖。
没有谁大声招揽客人，偶有客人停下，也是以物易物，换好自己合用的东西便走。
整个街市诡异的安静。
章玉林一行人，进了城，引起小商贩的注意，他们转动眼睛看过来，动作还是没变化，仍是盘腿坐着。
“渗人得很。”罗娘把手上起的鸡皮疙瘩摸了摸。
章玉林也觉得这青州城看着不太对，太冷了。
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是冰冷的，隐隐露出看透一切世情的冷。
他们一行人手执兵器，往衙门里走去。
小贩子的眼珠子随着他们的前行而缓慢移动。
章玉林左右看看他们所卖之物，有些是金银首饰、衣服布料。
最多的便是各种中草药，多是一些树皮、树根之类。
也有一些人身前什么都没有，只在自己头上插了一根草标。
章玉林正看得入神，不期前面的人猛地停住，她一下子撞到耿康安的背上。
捂住鼻子，抬头一看，却是前面一棵被剥得光洁溜溜的老榆树上，吊着几具尸体。八壹中文網
在风的作用下，无力垂下的双脚仍在微微左右摆动。
树下的一位老摊主，瞧着他们眼生，好像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抬起满是皱纹的老脸，张开豁牙嘴解释道：“这是后面张家五口人，昨天吃了最后一顿饱饭，上路了。”
树下盘坐的活人和树上吊着的死人，这画面感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章玉林转移视线，看了看他所售卖的东西，“这东西，你们这边叫什么？”
“老鸦蒜。”
感谢生物老师，章玉林认识这是蔓珠沙华的根，到了青州城里竟是叫这个名，忒老土。
“这东西有毒。”章玉林好意提醒他，蔓珠沙华学名石蒜，毒性不小。
“没事，冲洗十几遍也能吃。”
罗娘见他可怜，蹲下身，借着翻看的机会，暗暗丢给他一块肉干。
老摊主也乖觉，不动声色地揣进衣袖。
一行人继续往府衙走，城内官署通常都在城廓中央，也不用担心找不到。
衙门外有两名皂隶守着，耿康安将自己所佩的金印交给他们查看。
两名皂隶仔细查看过后，忙拱手施礼，开了仪门，请他们一行人入正厅稍坐。
那金印，章玉林也曾把玩过，底下刻有四个字“荆世子宝”。
也不知古人怎么防伪的，这两名衙役竟丝毫不起疑心。
“你家知府呢？”耿康安此时倒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皂隶奉上茶恭敬道：“禀世子，相公今日不在衙内，带着快班下县去了，稍晚便回。”
“所为何事？”
两名皂隶互看了一眼，缓缓道：“因着京城催收军粮紧了，相公便亲去收粮。”
耿康安眉头紧皱，“我一路而来，见本城百姓是艰难，怎么史知府没有上奏朝廷吗？”
“这……我等就不知了。”
耿康安挥手让他们下去，不多时，衙署各官吏齐齐过来见礼。
又在花厅内安排了上好的宴席，请了世子、章宗文、章宗武上座，由本府通判等人作陪。
而章玉林等人则被安排在城内驿馆吃住。
驿丞听说他们是荆王世子一行，倒也有意奉承，只是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勉强给他们煮了一大锅稀粥，蒸些杂粮窝头，配上几碟子咸菜。
“慢待各位了，因是本城内从去年春夏开始，便雨水不丰，秋粮无着，只能备下这些。”
孔方拱手客气道：“多谢多谢，已十分好了。”
章玉林倒也不是嫌弃饭食简单，只是觉得这驿馆太脏。
外面便是马厩猪圈，一股臊臭味扑鼻。
加上碗盘、筷子油腻得很，想来是因为干旱，井水不多，也没咋洗，上面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口水。
拿自用碗筷吃完饭后，章玉林和孔方等人出门四处看看。
外面摆地摊的比较热闹，开店铺的却没有多少，大多打烊。
路边有夫妻俩人带着两小儿女，枯坐在地，头上一样也是插着草标。
一名管家样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这是你浑家？”
“正是！不知老爷可是要把我们一家买下？”
“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家里老太公还缺个会捶腿的下人，且将你浑家买了，好歹有个活路。”
俩夫妻立时哭丧着脸，哀求道：“老爷行行好，我这两儿女也是能干活的，不如一同买去。”
“你这人好不啰嗦，现在啥年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买了，不买了。”
夫妻俩见那男子急急走了，拦阻不及，双双抱头痛哭。
“娃他爹，咱们可怎么办呀？”
“如此年成，将来何以为生，与其饿死，不如自杀为快。”
说罢，一家四口哭成一团。
章玉林深恨作者没有给她安排空间，若是有吃不尽的米粮，这些人也不至于饿死。
“城内没有救济粮吗？比如粥棚什么的。”章玉林上前问道。
“哪里来的救济粮？官吏还要收军粮呢。”男子收了眼泪，恨恨道。
章玉林皱眉问道：“那城里现在还有粮吗？”
青州城的人要是饿死了，不等蛮军攻城，城自破矣。
“有！城里有些富户存了不少粮，因为蛮军南下，还没逃呢。”
妇人用袖子拭泪道：“听说常平仓里也有粮，只是不日便要送走。”
“送走？送到哪里去？”章玉林诧异了，这里都已经饿死人了，还要把粮食送到哪里去?
“这我就不知了，也是听传言所说。”
那两个衙役也说史知府去收粮了，能让一城知府亲自收粮，显然是上面催得紧。
“多谢告知，我这里还有两个窝头，先拿去吃吧，暂时先撑两天，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了。”
章玉林只能暂时给他们一些希望，虽然有时候希望挺残忍的。
“谢谢！”两夫妻赶紧把窝头一分两半，先给饿急的两孩子吃。
章玉林起身，这青州城再这样下去，必然暴乱。
在青州城转了一圈，章玉林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卖草根树皮都不算什么了。
还有人卖“河篦梳”的，估计不是本地产的，而是从外地进货过来，买者还挺多。
其实这东西就是水藻，无毒倒是无毒，据小贩说，这东西苦涩难以下咽，嚼着像破布条，没啥营养，只是比观音土强点。
“百姓都要饿死了，这青州城知府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