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彭岳见顾婉儿蹙着眉头,脸色也有些不对劲,“婉儿姑娘,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算了…”
“没有…”,顾婉儿向彭岳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大人愿意听的话,奴家讲给您听也无妨…”
“大人想从哪里开始听?”,顾婉儿轻叹一声,倚靠在了桌案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其实她讲起故事来还是蛮认真的…
“令尊和令堂…现在怎么样了?”,彭岳见顾婉儿不太避讳,便轻声问了起来。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爹爹和娘…都去世了…”,顾婉儿说到此处,眼神中的落寞依稀可见,不过可能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顾婉儿倒也没显得有太伤心,“之前幸赖大人施以援手,但是…但是爹爹自此一病不起,生意也是做不成了,由于许多钱都是借的,所以欠了许多债…”
彭岳听到这里,心中倒有些愧意。自己当时只顾给顾婉儿家一些救助,却没有去关心实质性的问题,结果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生。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当时自己听说了仇青歌父亲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心烦意乱,再也顾不得其他事情了。
“娘当时为了照顾爹,也落了一身病…后来爹爹病重去世,娘为了还债,又变卖家产…”顾婉儿说到伤心的往事,眼泪便又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唉…都怪我,当时也没有细细堪问…”,彭岳听到此处,也有些伤心,在一旁跟着沉重地叹息起来。
“大人不要这样说…”,顾婉儿吸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奴家已经很感念大人的恩德了…”
“唉…”,彭岳一阵扼腕,见顾婉儿谈起父母不断垂泪,便在一旁岔开话题,“那你后来为何来到了这春雪坊?”
“后来阿娘病重,家中无钱医治,奴家没有办法,只好到一些画舫中卖艺来赚钱给娘抓药,可是…可是总碰到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登徒子…”,顾婉儿说到此处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奴家不愿受他们欺侮,便一睹气回到了家中,可是娘的病越来越厉害,奴家又欠了药房不少银子,人家也不肯给娘医治了。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眼见着娘的病束手无策,奴家…奴家便把自己卖到了这春雪坊…”
所谓闻者悲伤,听了顾婉儿这一番讲述,彭岳真是不胜唏嘘。在现代的时候,彭岳听了太多万恶的旧社会中类似的故事,可说实话,在彭岳心中激起的波澜确实不算太大。但是如今听那么一位亲历者讲她自己的故事,而且自己也有意无意地成为了这个故事中的参与者,这种感觉就大不相同了,彭岳差点流出眼泪来。
尤其是听到最后,顾婉儿为了救治自己的母亲,万般无奈下竟自己把自己卖入了这欢场之中,这该是怎样一种心酸与无奈啊。而且这个顾婉儿本是个美丽清秀、知书达理的好女子,从她刚才的讲述中,彭岳也可以推断中她是一个善良孝顺的女孩子。在生活的重压下,她还能一直坚守底线,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但是她却无法逃脱这种悲惨的命运,想到这里,彭岳又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这“万恶的旧社会”。
“婉儿姑娘…”,彭岳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突然他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令堂的病情现在如何?总之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请名医帮她医治好!”
“奴家谢过大人的好意,不过…”,此时顾婉儿的笑容有些心酸,有些无奈,可能是因为感动于彭岳能如此“慷慨激昂”吧,她才努力挤出那么一个笑容,“不过娘已经去世了…”
“啊?哦…”,彭岳垂下头,有些颓然地坐了下去,“抱歉,婉儿姑娘,我…我方才忘记了…”
“没有关系的…”,顾婉儿轻轻摇摇头,顺势擦了擦眼泪,“大人千万不要和奴家那么客气…”
“唉…”,彭岳轻叹一声,看了看顾婉儿,“婉儿姑娘,你的身世颇令我动容…这样吧,你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彭某一定在所不辞!”
听到彭岳这样说,顾婉儿忽地抬起头来,眸子中闪现过一道奇异的光彩,不过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奴家现在不用麻烦大人了,娘已经去世了,奴家也就没有了什么牵挂,可恨最后还是没有治好阿娘的病…”
“婉儿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彭岳想要安慰一下顾婉儿,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于是只好照搬起了“经典段落”,“斯人已逝,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令尊和令堂最大的安慰了。八?¤一中¤?卍文网?w、w-w`.、8、1`z`w、.com”
“嗯…奴家一定谨记大人的话…”,顾婉儿给了彭岳一个甜甜的微笑,只不过白嫩的小脸蛋上还沾着泪痕。
看着顾婉儿方才伤心不已,如今好像是为了宽慰自己,又要挤出笑容,彭岳感觉心中更加难受了。
“好了,不说那些难过的事了…”,顾婉儿见彭岳神色落寞,便转移起了话题,“大人在此宽坐,奴家为大人奏上一曲,听着解闷,这样好不好?”
“嗯…好,那就劳烦姑娘了…”,彭岳也不愿在那些伤心事上多做纠缠,眼见着顾婉儿主动岔开话题,他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顾婉儿见彭岳应允,便离开座位去取琵琶,打算弹奏自己最擅长的乐器,在彭岳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顾婉儿走起路来虽然没有娇娃那种妩媚之态,可却别有一种女子的柔美气质。就在彭岳的目光刚在人家的背影多停留了几秒的功夫,顾婉儿已经取了琵琶转过身来。彭岳便也移了眼神,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婉儿坐到了自己对面。
只见顾婉儿在锦墩上坐定了,屏气凝眉,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琵琶铿锵,顾婉儿开嗓唱了起来,没想到她唱的竟然也是纳兰性德那词。虽然她的嗓子不及雪琪清亮,但纤细婉转,别有一番味道。
当然,她的琵琶弹得更好。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而这故事的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顾婉儿才能体会了…
虽然彭岳知道顾婉儿早年丧父,家道中落等心酸的经历,可是他却不知道顾婉儿投身欢场后的故事。
且说当时顾婉儿为了救母,也为了救己,将自己卖到了这春雪坊。但她一直坚守底线,举手投足间总带着那么股清高劲儿。如果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又弹又唱,有笑有闹,她便愁眉苦脸,打心眼里厌烦。如果遇上一些嬉戏玩笑的纨绔子弟动手动脚,她更是横眉冷对,一点也不留情面。
其一是因为她乃无奈坠入此道,因此虽沦落风尘,但自觉抵制,所以不曾沾染太多的青楼习气。其二是因为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就连女训女诫,食谱茶经也是读了不少。并且在读书之时,潜移默化,对那些古哲先贤,名媛淑女心神向往,倾慕不已。怀着对圣人之言,闺阃之训的深信不疑,言行举止间便不自觉地学起样来。
这股气质与她的身份地位本是极不相称,卖笑人家本就求个门庭若市,客似云来,可她却偏偏喜欢清静闲适,还常常感伤自幼沦落,命薄如纸。因此这一来二去地也就得罪了不少人,连鸨母都对她冷嘲热讽。
可戏剧性的是,凡事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偏偏京城就有那么一些自命风雅的公子名士,虽然其中大多数人都上了年纪,但是他们却对这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空谷幽兰甚是稀罕,不断写诗赞颂,鼓吹呱噪,加之顾婉儿本就是一个色艺双绝的小美人儿,渐渐地,顾婉儿的名气竟是越来越大。
而且那些风雅名士与她关系交好,便也情愿护佑,所以就没什么人敢做出强折花枝之事,毕竟,大家都爱惜名声,不愿为了一时之欢,被一群文人士子骂个狗血淋头,名声扫地。
说实话,彭岳确实不太喜欢听别人弹琵琶,因为对于这种古代乐器,他始终是欣赏不了。相比于此,他还是更喜欢现代音乐,所以上次花魁大赛上,彭岳听顾婉儿弹奏也没什么感受。但是这次顾婉儿边弹边唱,彭岳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韵味,因为这位顾婉儿小姐的歌喉确实不错。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歌声伴着最后一个乐音戛然而止,彭岳倒没觉得有什么突兀之感。而且顾婉儿那娇俏可爱的小脸蛋一直面带微笑,并没有像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描写的那样,弹奏完还得“整顿衣裳起敛容”…
“好…好…哈哈…”,彭岳见顾婉儿弹奏完,便以一个极高的观众素养鼓起掌来,不过只有自己一个人,倒显得稀稀落落的。
“大人爱听吗?”,顾婉儿刚才见彭岳并没有想象中“如痴如醉”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是看彭岳听完后还高兴地鼓起掌来,心中又不免有些欣喜。
“嗯…爱听…”,彭岳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大人觉得奴家哪里弹得好听?”,顾婉儿偏着头,笑着问道。
“额…”,彭岳一阵愕然,印象中好像自己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渐渐地,眼前的顾婉儿好像模糊成了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叫严梦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