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林一语中的,今天这场雨中的比赛果然不太顺利,赛程刚过半,已经有五辆车发生失控打滑,两辆撞到了一块,还有一只队伍不得不中途退赛。
加上暂停,此刻离比赛预计结束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小时,也就是说,真正的决战时刻到了。
雨终于停了下来,天色却依旧一片惨淡,似乎随即可能再次大雨倾盆。
八小时的耐力赛对于车手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对观众同样如此,已经有人无法忍受当天过低的气温、四处钻营的冷风和刺耳的赛车噪音,选择了退场,也不乏有人这时候进来,等着看最终的结果。
郭太太算是现场最心不在焉的观众,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丈夫身上,一会问郭家林要不要喝水,一会又想带他去洗手间,刚才又担心郭家林会被冻着,都准备脱下身上外套给郭家林披上了,还是施如锦拦住了郭太太,说自己车里有毛毯,正好也准备去买点热饮,可以顺便把毛毯拿过来。
郭太太也想走动一下,于是嘱咐老佟帮忙照顾着郭家林,便跟施如锦出了看台,等两人再回来时,邱于庭居然出现了。
今天的邱于庭穿了一身黑色羽绒大衣,脖子上系着围巾,一副专门来放松的姿态,此刻他坐在过道边原本郭太太的位子上,正同郭家林和老佟聊着天。
“邱总什么时候到的?”郭太太上前招呼了一声,将手里抱着的毛毯,盖到了郭家林的腿上,也不管他的抗议。
“我刚到一会儿,听老郭说,郭太太一早就陪他过来了。”邱于庭说着,立刻站起身,识相地要让出座位。
“不用了,”郭太太忙道:“我到前面跟谯谯坐,别让来让去了。”
郭家林也拉住邱于庭:“咱们继续聊!”
施如锦将手里提着一大袋热饮,分给在座的人,特意挑了一杯热咖啡,递到跟她比邻而坐的邱于庭手里。
邱于庭朝施如锦笑笑,接过了咖啡。
“怎么比赛又停了?”施如锦问另一边的老佟。
“别说了,刚才又一辆车滑出跑道,今天这比赛热闹。”老佟接过话道。
前排的郭太太似乎想到什么,转过头对邱于庭道:“听说邱太太的事了,灵堂设在哪儿,我明天过去一趟吧?”
老佟在旁边“噗嗤”笑了出来,施如锦转头看了他一眼。
“谢谢郭太太好意,不用去了,我和苏雨衡分居很多年,只差一道法律手续,这次的丧事也是苏家在办,不需要惊动朋友们。”邱于庭神色淡然地回道。
施如锦打量了一下邱于庭,刚才她已经能看出,邱于庭脸色不太好,很难不让她联想,会不会是今天邱于庭到苏家,又遇到了什么事。
“吴阿姨……还好吧?”施如锦也不好直接问,于是拐了个弯。
邱于庭喝了一口咖啡,很坦率地回道:“早上陪我妈去了一趟苏家,出来之后,我妈老在那忐忑,觉得苏雨衡和我还没解除婚姻关系,治丧的场合少了我这个法律上的丈夫,会被人背后说闲话,让我这几天都过去,我不想惹我妈着急,中午到公司加了个班,下午实在无处可去,索性过来看比赛。”
老佟眉心挑了挑,在邱于庭腿上拍了一把:“虽然这句话不太好听,可我还是忍不住,祝贺你脱离苦海!”
邱于庭没有回应,仰头喝光了杯中的咖啡。
老佟的问题,这时又来了:“今天到苏家,他们就没给你点脸色?”
邱于庭将空杯放到地上,似笑非笑地道:“比起给我脸色,他们更关心的是,苏雨衡那个情人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听到这一句,施如锦忍不住看向邱于庭,她听出了话中意思,苏家似乎怀疑到了邱于庭的头上。
“几个意思,他们认为人是你找来的,真敢想哎!”老佟探身歪向邱于庭,一脸的兴致盎然。
施谯谯看上去表情有点扎心,回身问道:“邱哥,你还跟嗨哥有一腿?”
“施谯谯,说什么呢!”施如锦立刻喝住施谯谯。
邱于庭似乎被施谯谯的话给逗笑了:“上午离开苏家前,苏以诚让人带话给我,有些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好大口气,明摆着下战贴,是吧?”老佟立刻表示不服,拍拍自己胸口:“哥们,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这人完美无缺,只有一点毛病,见不得兄弟们受委屈!”
“没什么委屈,我问心无愧。”邱于庭随口回道,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巨型屏幕,问了一句:“是不是又要开始了?”
施如锦立刻抬头,前方的实时画面里,维修区内,各队正在整装待发,镜头扫过a3维修站,脱了头盔的波尔站在p房外,而蓝豹小牛的驾驶座已经有了车手,显然这一回出发的是霍巍。
片刻之后,安全车率先开出维修区,后面的车,一辆接一辆跟了上来。
赛道中的喧嚣声又起,其实能看得出来,比赛到了最后,所有车手都有些疲惫,安全车离开之后,各队起步加速,并没有上午开始比赛时那么猛,也或许是因为之前不少车发生事故,现在个个开得十分小心。
这样的状态,在持续了二十分钟之后,终于发生了变化,而变化来自于霍巍驾驶的那辆蓝豹小牛,很明显,霍巍开始发力,车并且瞬间冲到了前三。
施谯谯转过头,拍了拍施如锦的膝盖,扯着嗓了叫了声:“巍哥好酷!”
施如锦没理施谯谯,眼睛紧盯着屏幕,蓝豹小牛现在已经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一路都在被镜头追着。
没有人注意到,郭家林此刻的表情,却突然严峻了起来。
此时赛道上,7号蓝豹小牛超越了它前面的21号车。
“哟!”老佟忽地抓住施如锦的手。
施如锦一愣,甩开老佟。
“快看,老霍被罚了!”老佟几乎凑到施如锦耳边道。
此时屏幕下方,滚动出现一行文字,7号违规超车,总成绩加罚30秒。
施如锦看得愣住,她不太理解比赛规则,不明白怎么突然霍巍就给判罚了,而此时郭家林拍着轮椅扶手,一个劲地摇头。
赛道上,比赛仍然在继续当中,突然出现的判罚并没有影响到7号车的发挥,甚至可以看到,蓝豹小牛又在努力缩小同前方5号车之间的差距。
几秒钟后,所有人见证了蓝豹小牛以令人惊诧的弯道超车速度,惊险地从5号车内侧超了过去。
现场响起热烈掌声,施如锦却有些紧张,霍巍开车的时候,一旦兴奋起来,有时候胆子大得吓人。
刚才那一幕引来的高潮久久未散,施谯谯甚至站起身,朝7号车那边招起了手。
但是,意外却在突然之间……发生了。
老佟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时,看台上正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原本胜利在望的蓝豹小牛,就在快要冲出直道,过一个大角度弯道时,冷不丁撞向内侧的护墙,在赛道上连续转好几个圈后,又狠狠怼到后面跟上来的5号车尾。
等蓝豹小牛终于停下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引擎盖都被巨大的冲力掀开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暂停比赛的信号打起,随即安全车出动。
施如锦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起身冲向看台前方,伸头瞧了半天后,便慌不择路地往距离事故发生地最近的看台东面跑。
有人从后面过来,一把抓住了施如锦的胳膊。
“是霍巍的车!”施如锦整个脸已经失去了血色,试图挣开邱于庭的手。
邱于庭没有放手,耐心地劝道:“这时候非工作人员绝对进不了赛道,先等一会再说!”
“如锦你待在那儿,我过去看看。”老佟从后面过来,朝施如锦喊了一声,便跑远了,施谯谯紧跟着追了上去。
施如锦完全不知所措,又被邱于庭拉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一块,仰头望向屏幕。
救护车已经到了现场,顶灯伴随着拉长声调的“呜哇”声,不停地闪着。
画面中,5号队的车手先从车里下来,看上去并没有大碍,然而7号的蓝豹小牛却半天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横停在赛道上。
老佟又跑了回来,嘴里嘀咕道:“搞什么名堂,有人在那看着,根本下让人下去,跟他说我朋友在车里,死活讲不通,太没人情味了!”
“巍哥没事吧?”施谯谯似乎也有点被吓到,问了一句之后,又跑走了。
施如锦身体僵硬,定定地看着屏幕,那辆蓝豹小牛,这时已经被工作人员围住了。
“人出来了!”看台东边,有人叫了起来。
“姐,巍哥没事了,我刚才看到,人已经下车,刚才我真以为他要挂了!”施谯谯又回来了,兴奋地冲着施如锦道。
施如锦猛地抖了一下,终于从邱于庭手里抽出自己胳膊,挤到看台东面,用尽全力,大声叫道:“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