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城双手被铁链吊着，头无力撑着，软歪歪地耷拉着。他感觉头脑昏沉，意识还处在一片模糊中，浑身无力，咬牙咧嘴，吃力地撑开眼皮。

一片刺眼的火光打来，本能的抬手遮挡，耳边却传来一阵铁链摩擦、拖动的声音；他想用力划拉自己手臂，却不能随心所欲。只好侧着脸庞，好奇打量着周遭。

四个人端端正正的站立在他对面，像是杵立在油灯下的黑木庄。这地方，倒不像寡妇的地窖那么见不得光，却多了些折磨人的物件。

侧面靠着墙壁站立着两个公差，当中坐着两人。

罗文龙甚是得意地看着楼天城现在的下场，心中大感畅快；另一人虽然坐着，但还是看得出是个瘦弱的矮小个子。

看他身材，似乎就是昨夜掳走楼天城的黑衣人。眼睛很小，像是一道细小的缝，睁着闭着都没有任何差别。表情很平淡，并没有因为抓到楼天城而显得高兴。

罗文龙站起身，用手端正楼天城的脸，可不就是那个抢自己风头的毛头小子么？“就是他！高手出马，果然不一样。”

楼天城并没看清对方，有气无力，声若蚊丝：“你……你谁？”

小个子抱着双手，很有身份的架势坐着。“他的确是个高手，却……”含有真相的话，到了嘴边又留下。“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把你请来苏州。”罗文龙一招手：“让他清醒清醒！”

一个公人过去将楼天城的头抬起，用力掐着人中。

“哎呀。”楼天城再也装不下去，张嘴嚷了起来。“别这么用劲，好不好？”

“楼……公……子，看看，我是谁？”罗文龙晃着头，用牙齿缝挤出声音。

楼天城听见对面有人这样讲话，赶紧打起精神。一看是罗文龙，心里骂道：麻蛋！怎么把他给忘了。

楼天城只好拿出自己的一贯作风。“罗公子光临寒舍，真是到处生灰。来人啊，给我松绑，我亲自为罗公子端茶递水。”

他虽然被别人绑着，还反客为主说得一套一套，几乎把罗文龙自己搞糊涂掉。一看到旁边坐的另一人，忍不住吃惊地叫喊出来。“咦！柳小小？”

侧面坐着的小个子也是同样吃惊的神态，他怎么会认识我？我第一次来江南，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呢？头脑认真回忆着楼天城的面容。

这小个子就是曾经在京城演过武的唐门高手……柳小小。

听楼天城如此一喊，罗文龙也迷糊了，来回扫望着二人。“这……”

柳小小疑惑的眼神，仔细地认看、回忆，确实没有见过这号人。“你谁？怎会认识我？”

楼天城意外的惊喜。“京城演武场，你因为相貌太突出而被东厂取消资格嘛！”

柳小小一听自己一直瞒着人的尴尬事，被他曝光出来，先是一愣。

楼天城开始琢磨：

这种时候，遇到半生半熟的人，怎么也得给拉上关系才是，要不然如何脱身。自己虽然做得很好，但还远远不够，得继续往深里拉。

“我是……就是在台上，又唱又跳的那个太监！”楼天城看柳小小还是一副稀里糊涂样子，想了想：“王铁匠，铁匠王。记不记得？”

几个月前，柳小小战胜对手，即将晋级成功，如果不出意外，凭借自己的武艺极有可能成为人人羡慕的锦衣卫。他对自己的武功，有这份自信！

但，却被东厂可笑的规矩剥夺了资格，这是柳小小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最难忘的羞辱。当中发生的一切事，现在还记忆犹新。

柳小小笑了笑，眼睛凭空消失，又恢复。“原来是你这个‘死太监’，怎么，你也会跑到苏州来？”

罗文龙纳闷：没听错吧！有些怀疑自己耳朵，但这话又是从自己派出的杀手嘴里说出来的，不由得自己不相信。

“你是太监？”

楼天城愣愣地眼神中，惊喜不已，嘴巴张很大。刚才还在为脱身之计想破脑袋，想不到时机说来就来，得赶紧顺着瞎掰。

“嗯！……是啊。所以呢，花练师和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更不可能发生。我那天之所以会抢她，完全是为了考验你？”

除了最后一句，是为取得罗文龙的谅解而加上的之外，其余都是实话。

罗文龙被楼天城的胡话，诌得分不清真假，傻傻地指着自己。“考验我？”

“没错！总得来说，就是考验你爱得有多深、多浓。现在看来，果然够清楚、够明显。所以，我以魏公公的名义命令你：赶紧去找她，立刻去，狠狠的和她在一起。”

罗文龙听到‘魏公公名义’‘命令’，激动不已，在里面快速走动，分不清天南地北。

于是，罗文龙和楼天城的恩怨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楼公公放下来。”

楼天城没想到自己总是能化险为夷，对自己越发的自信。事情能扭转如此快，正是因为点中罗文龙的要害，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罗文龙对花练师的痴迷已经到了不能自我控制的程度，如果真的只为心中怨恨，无论楼天城怎么说，也少不了一番苦头吃。

柳小小听到二人谈话，一头雾水。心道：这人本来就是太监啊，罗文龙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莫名其妙。

罗文龙笑呵呵的看着楼天城。“误会……呵呵呵！”同时恭顺走过来，用手抚平楼天城褶皱的衣服。

楼天城见他这个贱样子，一定是有原因。他可是只手遮江南的罗文龙，能求自己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花练师；正中下怀，也可以利用罗文龙去投石问路。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去把花练师吗？”

罗文龙踟蹰不动，有些不好意思。

“公公。实不相瞒，上次见过花练师本人之后，我对她是一见倾心，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哪怕是看上一眼，也会觉得人生无憾。每日都去摘星楼寻她，可是自从和公公你共度一夜之后，她就不再抛头露面。所以，我才会更加迁怒于公公……直到今日。”

罗文龙相思花练师的紧，确实什么话都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楼天城心里一震：这斯说出的话，佐证着自己猜想，更加确定‘水灵灵’是花练师的化身，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事不太对。为弄清楚这些谜团，只好先利用罗文龙。

“拜托，你爹可是南直隶巡抚。只要一道令下，查了苏州摘星楼，还不将花练师为你抓来？”当即怂恿罗文龙用权利去揭开她的假面纱。

罗文龙叹气一声，似乎早就有此打算。“我何尝不想这样，可是应天府来信说‘摘星楼的事，不许我再去搅和。特别是有关花练师的事！’”

楼天城心里有底了：一定是摘星楼和魏忠贤勾搭上，结成一伙。

“既然你是魏公公的人，能不能劝劝我爹？”罗文龙原来动的是这心思，难怪楼天城被柳小小误说身份后，他会放开自己，听到魏公公的大名后，更是欢天喜地。只可惜他还不知道摘星楼已经不再受你爹压制了，他们已经共同管理江南黑白两道，两位带头大哥已经平起平坐。

“这好办。把你爹找来，为了你的幸福，我一定会据理力争。”楼天城慷慨的答应他，却完全是为自己。

因为他爹一来苏州，花练师一定会带着黄七主动浮出水面来，不然黄七这个大筹码她怎么押？别以为只有你花练师会设计人，我也会，打你个水性杨花、措手不及。

楼天城为了自己目的，不断引诱罗文龙上钩。“到时候，不仅可以看见你爹，还可以看见你梦寐以求的花……练……师。”最后故意放慢声速！

罗文龙眼中闪着光芒，仿佛看见美艳绝伦的花练师温顺地围着自己，不断向自己招手。“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写信，加急送往应天府。你们，将楼公公、柳公子好生安置！”迫不及待的冲出去。

罗文龙被糊弄走，柳小小带着异样神色打量起楼天城。“楼公公是位高手，却为何中了绝音宫的毒？”

楼天城正为自己的计划暗自得意着，转头才发现柳小小还在。将自己掳来这里的人是他，是自己在演武场唯一看得上的武林人。现在又听他一语说出自己凄惨遭遇，甚为惊讶！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