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虽然娇俏可人,也算不上什么令人惊艳的美女,除了年轻。但是,人,就怕比较。平时丢在人群里未必起眼,但是只要往裕隆身边一站——我去,皇帝眼睛瞬间晃瞎了——世间居然有如此绝色的佳人!
所以说,慈禧的麻烦有一多半是自己找的。怨不着珍嫔温柔体贴、颇通文史,其实顶多算得上看着舒服。不服的话,慈禧你挑个漂亮的试试!皇帝在深宫中见的人太少了,弄个美女进来,还不分分钟搞定!
如今嘲风冷眼看来,光绪皇帝若活在当下,行为方式应该比较贴近佛系青年——不发、不评、不转、不撕、不怒、不传,一切爱豆皆是虚妄。种种谣言,过眼云烟;热搜热榜,不过梦幻泡影;明星劈腿,菩提静静吃瓜;自在刷新,欢喜圆如;随缘点赞,善哉善哉。
这样的青年,稍稍用心操控,施以引导,糖衣炮弹换着样发货,光绪哪还有时间变法、闹独立!天天感谢老佛爷还来不及那!所以说,慈禧真心懒啊,太拿别人当傻子。想控制别人,自己也要下功夫下本钱的。你拿个丑的糊弄小皇帝,把小皇帝的佛性恶心没了,也就搞独立让你闹心。
但是裕隆皇后进宫已经是事实,不得宠也是情理之中,这必定使慈禧和珍妃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成为慈禧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珍嫔的下场,只有比较惨还是特别惨两种区别。
权利高度集中的地方,人心也生硬冷酷得出奇。嘲风深知险恶,反正也离不开登城,不如就混在小屁孩儿的身边扫地打杂,照应一下。想着来日大难临头时保她一个性命,也算对得起她了。可是随着清王朝腐败日深,嘲风眼里揉不得沙子,确实忍不了,离开皇城的念头与日俱增。
嘲风行事坚决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虽然放心不下珍嫔,但该走的时候也还是要走的。此时珍嫔在宫中过了两年,在“姑姑”照应下没出什么大纰漏。有了皇上的宠幸,照理说没人敢惹她,不过世人皆知小皇帝说了不算,这种宠幸未必是好事。然而小屁孩儿已然陷进去,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的。嘲风暗中做了安排,确认自己不在的时候小屁孩儿也不会闹出大乱子。嘲风去意已决,只待下次向天庭述职之后,就找机会远离是非之地。
这一天,嘲风表面上仍如往常一样扫着落叶,珍嫔从后面悄悄走过来。
“你要走了?”珍嫔声音不大,语调失去了以往的轻快。
嘲风转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最近要离开了对吧?最近皇帝天天召见,我都没空来看你。本想着,总会有时间和你再去御花园看星星,可是……你的事肯定很重要,我一个小女子,怎么留得住!”
“你又神叨叨嘀咕什么?我一个老宫女能去哪儿!你不赶我,我——”
嘲风话没说完,被珍嫔打断:“你……就算不是女鬼,也不是普通人对吧?你究竟是什么?算了,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总之这段时间,你对我很照顾,我闯了很多祸,都是你暗中帮忙,我早就——”
小屁孩儿用手指指下面,对眼吐舌头道:“——死得透透的,见阎王了!”
“你明白就好!那还不老实点!”嘲风脸上表情如常,心中着实奇怪,是不是这鬼精灵小女孩诈自己?
“你稍等啊!小豆子,把我那些照片拿过来!”片刻之后,一个小太监捧出一个木盒子,珍嫔接过来挥手把他打发走。“喏,这是我拍的照片!”珍嫔拿出几张照片,嘲风接过来,都是珍嫔、她姐姐瑾嫔和一些宫人的照片,除了小屁孩自己,都和植物大战僵尸似的,也没稀奇啊!
珍嫔见嘲风不明所以,拿出最下面的一张,就是一张景仁宫普通的风景照。嘲风看了看说道:“这不就是后院西南角的井亭吗?有什么不对的?”
珍嫔仔细盯住嘲风的脸,稚嫩的脸庞挂着不相称的成熟与严肃,一字一句说道:“姑姑,当时你就在井亭旁打扫,我偷偷拍下来,想要送给你的!”
嘲风恍然大悟,原来是照相机这个西洋玩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传统相机成像原理是人们通过镜头将影像的光线汇聚,再通过按动快门打开快门帘将汇聚的光线投射到胶片上,胶片中的碘化银会根据光线中不同的颜色波长凝结成不同的图像保存在胶片上。而嘲风是一条凤凰,平时施法术化身人类,是一种障眼法,其实真身是不具备感光效果的。就如同鬼怪,他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借助微弱的电波和磁场,勉强显形,没有实在的物质,其实也是拍不到的。
嘲风真心佩服起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女,她知道自己并非人类,居然还忍了那么久不去揭发,城府很深那!看来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你怎么不怕我?”嘲风问出来内心最好奇的问题。
“呵呵,你再可怕,还能比老佛爷更恐怖?”何况这么久,你也没害过我,看起来你是一个好心的女鬼那!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大白天的好端端站在你跟前,还有影子,什么鬼不鬼的,叫姑姑!”
“没问题,姑姑!你非走不可吗?这几天我看你神不守舍,暗中嘱咐小宫女仔细照看我,经常提醒我在景仁宫外要守规矩。还有这个——”珍嫔说着,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步摇——这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穿花戏珠步摇,式样比较普通,珍嫔这小女孩带着也有些显老,但是她却很喜欢,天天戴在头上。
此时她拿着步摇,指着插在头发里面横簪的部位说道:“姑姑,这个步摇我很喜欢,并不是它有多珍贵多好看,因为这是皇上赐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就拿它当作我们的信物。除了睡觉,从不离身。有空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看一看。我对这件东西太熟悉了,哪怕有一丁点不同我都看得出来。这东西除了给我梳头的宫女,就只有前两天,我跑去小厨房找你的时候,不下心掉在地上,姑姑你立刻捡起来交到我手里。当天晚上我没事做,就拿着它对着蜡烛仔细看,不小心被火苗烧到,谁知这东西竟然变成紫色,还闪着金光。”
嘲风笑道:“小屁孩儿脑袋里整天瞎琢磨什么!大晚上,看东西看到眼花了吧!”
“我又拿了其他的金器在火上烤了很久,最多不过变红发亮,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颜色!”珍嫔绷着小脸严肃道。
嘲风还想辩解:“你怎么知道这个步摇是纯金的?说不定金匠偷懒,掺了什么别的东西!”
“谁那么大胆子,敢克扣宫里的东西!要不,我拿这个问问皇上,把制作步摇的工匠揪出来问问?”珍嫔说完做了个鬼脸。
“你这丫头……”嘲风摇摇头,竟不知骂她什么好。
“姑姑,你有影子,大白天也能出来,你究竟是什么?是神仙吗?狐狸精?江湖术士?难不成是菩萨?不会吧,观音菩萨?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像,人家观音菩萨能由着我的性子,任我疯成这样?所以,我真的太想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是不是把我最喜欢的东西施了法术,怎么用?可以变出好多好玩的东西吗?要么就用来吸取我的阳气?不会这么恶毒吧——九成九是为了保护我……”
“行啦!你还没完了!信不信我吃了你?”嘲风峨眉倒竖,眼睛里射出一道寒光,刹那间脸上显出原形,想吓一吓这个大胆的疯丫头。
饶是珍嫔做足了心里准备,还是吓得往后蹦了一下,花盆底的鞋子不跟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太监远远看到,就要跑过来。小屁孩儿忍痛挥手把他们打发走。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居然还能说出话来:
“你看,我就说嘛,蛇……蛇精……”
嘲风一口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什么蛇精,还瞎猜!现在知道我不是人,你怎么还不跑?”
“哎,第一,我是皇上的妃子,真龙天子坐镇,我,我,我什么都不怕!第二,我给你那么多好吃的,平时相处也不错,你总不会恩将仇报吧……第三,我……我穿的鞋子太难受,跑不动……”
嘲风伸手去拉珍嫔,珍嫔犹豫下没敢动,还把手往袖子里偷偷缩了缩。
嘲风嘲笑她道:“不是说真龙天子的女人不怕妖魔鬼怪吗?怎么,现在站起来都不敢?”
珍嫔一噘嘴,闭眼伸出手,被嘲风一把拉起来。珍嫔感受到嘲风的手心温热,传来阵阵暖意。妖怪或者鬼魂的手应该是冷冰冰的吧?也许她不是蛇精?是别的什么?
珍嫔依然闭着眼睛小声嘀咕着:“被我撞破了原形,恼羞成怒了吧!来,吃掉我吧!”过了半晌,无人回答,珍嫔眼睛睁开一条缝,嘲风的脸距离很近,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笑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瞳孔乌黑,阳光下居然闪出青紫色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乃至穿透时光,横亘古今。
珍嫔看得呆住了:“姑姑,你眼睛真漂亮!”
“死到临头,还有闲心恭维我!”
“姑姑,你本事那么大,想害我早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你要走了,以后谁陪我去观景、帮我善后,哎,我这身边说真话的一个都没有了。”
“你还不算太蠢,知道宫里尔虞我诈,没什么人说真心话的。这里危机四伏,你又性子耿直,锋芒太盛,早晚会遇到大麻烦,这里实在不适合你呆下去。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弄出去,你也知道我有法术,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不会连累你的家庭。”
“姑姑若是在我刚进宫时说这话,我还真会动心。可是现在……我……是不可能离开的。”珍嫔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唉,人间情愫害死人了!这小女孩情窦初开就遇到了窝囊的小皇帝,两个人在深宫中互相依赖互相欣赏,这份情感越来越深,直叫人难以自拔。嘲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