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川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宋漓躺在床上，苍白着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如果不是旁边的机器发出声音，他几乎感觉不到宋漓的呼吸。

想到，刚刚，就在刚刚，她毫不犹豫地当他的面，直接跳下江水，那胆战心惊的一面，还在他的脑海里的回荡。

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大声喘气，似乎害怕面前的人就如浮生一梦，消失在眼前。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和宋漓会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顾南川不得知，他只知道，宋漓此时此刻不属于自己，他甚至连抓住她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抱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来到宋漓面前，他站在那里，甚至有些局促，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孩子没有了话，这个再说。

他现在庆幸宋漓能够在他面前，也幸亏奶奶在天之灵，能够保住宋漓的一条命。

孩子的话……

以后会好起来的。

但是真的会有以后吗？

似乎听见了旁边动静，还是感觉到面前头落一片阴影，宋漓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抬眼时，眼睫微颤，看向顾南川，愣了半天后，才缓缓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个笑容没有刻意的，更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包含里面，而是一种很放松的姿态。

“你来啦。”

她声音很轻，因为很虚弱，又呛过水，声线有些喑哑，还有些沉闷。

但是只要听过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宋漓的声音。

似乎比之前还要放松，没有任何一点责备他的意思。

可越是这样，顾南川的心里反倒是越容易感觉到不安。

他张了张嘴，嗫嚅道：“好一些了吗？”

宋漓看向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了一下眼睛，随口淡淡地张口，“没大有感觉，不过，可能上了麻药的事儿。”

是真的没有任何疼痛感。

但是她知道的是，那个隐隐藏在腹中的小生命，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体内。

想到这里。

她抬起左手。

顾南川恍惚了一下，但是很快，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

刚刚在医院走廊待了半天，刚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只觉得很温暖，他怕冰到宋漓，想要收回，谁知道被她一把握住。

“没关系，南川。”她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

“坐下来。”

她示意后面有一把椅子。

而且也知道，她现在在医院里时间很长，他肯定在外面也站了不少时间。

说到底，还是为了腹中孩子的事情吧。

但是想到这一层，宋漓出奇的不难过了。

她见顾南川稳稳地坐在后面椅子上，紧紧握住他的手，虚弱地看向他。

“医生和你说了吗？”

医生在没有手术之前，就已经通知过顾南川。

要让他签字。

宋漓的情况也不是很好，所以他签的是两份合同。

当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在签字时，手在微微颤抖。

终于，等到了现在。

她恢复得不错。

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再过两天，就能转院，到时候去好的医院，再给宋漓全身检院一遍，千万不要留下后遗症。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点头，说道：“知道。”

“那就好。”女人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听在他的耳朵里，有些熟悉的陌生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却没有勇气停下来。

甚至，想让她暂时说不出话。

似乎在逃避。

“南川……”

终于，在长久的等待中，她终于张口，似乎要进入正题。

顾南川从未感觉到紧张。

即便面对更多的人，他也对答如流，甚至掌控全场，可现在……

他有些胆怯，像个胆小鬼。

顾南川忽然站起来，走向旁边桌子上，拿起她的杯子就要往外走，“我去帮你接杯热水。”

说着，哆嗦着手，拿着杯子出去。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对不对？”

身后传来她温柔的嗓音，明明没有锋芒，却每个字都充满着尖锐的词。顾南川捏紧了手中杯子，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回头。

“南川？”

身后人再次尝试着地喊着。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火架上烤着，从未感觉的不安现在把他包裹，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终于，像是待定了就决心一般，他回过头，看向了宋漓。

迎上她清澈的眼眸。

宋漓好像从来没有变过，除了那双眼睛，不再纯真，带着深深的疲惫感。

顾南川回头，重新坐在椅子上。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我觉得现在就是很好的时机。”她说到这个地方，很奇怪，并没有感觉到悲伤，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

大概经历了生死，这些情绪在她面前，都很微小。

她还带着笑容平静地说道：“可能咱们之间就是没有缘分，如果没有了孩子，也相当于没有了羁绊，顾南川，我这次真的想好了，我想让放你自由。”

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喜欢谁，就是大大方方地喜欢，不要藏着掖着。

也不会因为她的原因，而各种受到限制。

他原本就是自由的。

她后面说了好几句话，顾南川都没有听清。

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往上涌，快要把胸口给撑爆。

他怔在原地，看着宋漓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方向飘过来，无限的缥缈感。

明明离着他很近，却又不真实，感觉那么远。

到了最后，他实在没有坚持听下去，直接打断宋漓的话，“不，我不会的。”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回答，宋漓此时更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这几年，她只觉得自己过得苦，但是不知道的是，其实有一个人，过得比她还要艰难，还要苦一些。

她觉得够了。

是时候，结束两个人的关系，就让这段回忆随着那个孩子，成为回忆吧。

想到这里，宋漓慢慢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顾南川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她。

“那就这么说好了，等我出院的时候，咱们两个人不见不散。”

这一次，一定会不见不散。